“人们迫不及待地证明爱,然后以爱的名义互扇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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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范和朴珍荣 16岁开始恋爱。
普通高中生的爱情。偷偷摸摸,心虚又兴奋,简单而幸福。年轻的心脏第一次感受到那样的悸动,那种心动的感觉让他们觉得人生好像在那一刻被悄悄改写了。
见到他都觉得好开心啊。
手指碰一下都觉得好开心啊。
他们暧昧了很长很长时间,只觉得心动,却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什么行动。害怕碰壁,害怕拒绝,害怕无疾而终,害怕那长得无边无尽的未来。
有一天,他们一起坐在乱糟糟的教室里看夕阳。那是大课间,班里没什么人。零零星星埋头苦学的学霸,要溺死在知识的海洋里。朴珍荣和林在范坐在一起,靠着椅子背,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摇摇欲坠的,金灿灿的夕阳。
朴珍荣的眼睫颤了颤,突然很理所应当地握住了林在范的手。
“我们 谈恋爱吧,”
朴珍荣是个孤儿,但是在姑姑家长大,从小也得到了很多的爱。所以他没有那些孤僻和古怪,相反,他很好脾气,也很温柔。他的气质和旁人很不一样,好像很清冷,却又很温暖。它就像一朵玻璃罩里的花,隔着一层透明坚硬的玻璃,冰冷的罩子里,花还是那么高贵的漂亮。
林在范的家境很好,好到令人发指。父母经商,林在范从小就被泡在蜜罐里。贵公子的烂脾气却一点都没有,反而接地气得不行。天天陪家里做饭的保姆一起聊肥皂剧,往家里捡各种各样的流浪猫狗,衣服买得很多,但是旧衣服总舍不得扔。他朴实念旧,这大概就是他和那些张扬跋扈 挥金如土 喜新厌旧的贵公子最大的区别吧。
两个独特的人 互相吸引 也合情合理。
高中这三年他们过得很快乐。
吵过架,闹过别扭。但是都很快就和好了,林在范能追着朴珍荣,从教室追到寝室楼,从早上追到晚上。然后嬉皮笑脸地扒着他们寝室的门:“朴珍荣同学能过来一下吗?” 朴珍荣总不能给他办难堪,就只好在其他室友的众目睽睽之下,嘴里叼着牙刷 满嘴泡沫走到门口。然后林在范就趁他没防备,拉过来往脸上亲一口,转身就跑,边跑边在走廊上喊:“你不能生我气了啊!”
朴珍荣又害羞又尴尬,脸红得没法看。一转身,室友还在盯着自己看。
他掩饰尴尬地用力刷着牙,恨不得捅到牙龈出血:“别看了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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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大学不在一座城市。
异地恋,让他们的神经变得脆弱又敏感。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都不敢见对方。好像时间的洪流还没把他们击溃呢,他们就先举手投降了。
朴珍荣搬出了姑姑家,住在一间狭窄却明亮的出租屋里。屋子里的所有摆设都很廉价 但是又都很清澈 很美好。他终日坐在小小的单人沙发上,阳光从背后的窗子照进来,在方桌上留下一个光斑。录取通知书被他放在腿上,他每天就盯着那个遥远的 南方城市的名字看,好像看着看着,它就能变了一样。
林在范也沮丧地闷在家里,每天来拖地的保姆阿姨看不下去他这样,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么不高兴啊这几天...”
“阿姨,家里有没有酒?”
“哎哟!”阿姨脸色都变了,把拖把一立,站在林在范的床边,“可不敢喝酒啊!”
林在范懵懵地点点头,然后喝了一下午可乐,胃疼了一夜。
这跟喝酒也差不多吧。
在临开学的前两周。
林在范还是给朴珍荣打了电话。
“我想见你。”
“我也是。”
他们远远的看到对方的轮廓的时候,想念好像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朴珍荣冲上去抱他,跑得太快了,和林在范撞在一起,很疼,也很幸福。
“我,三天之后就走了。”朴珍荣把脸埋在林在范的肩窝里,声音闷闷地说。
“我下礼拜走。”
“那你今天,是来...”朴珍荣越说声音越小,他有点想推开林在范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搂着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掉在林在范的T恤上。“是来,跟我说分手的?”
“不是。我是来跟你说,一个人在那边上学,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不要爱上别人,要多想我。我会经常去找你的。”
“不分手吗?”
“分个屁,我还得跟你结婚呢。”
结婚,听起来就是一个好宏大好神圣的词。
而事实上,只有年轻气盛时,如玩闹般说出的“结婚”最认真。他们是真的好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仅仅是因为爱情。想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一起风花雪月,也一起柴米油盐。一起走过花海原野,也一起走过积水的小巷。而长大以后,结婚就变成了一笔交易。要精打细算,反复对比,顾虑好多好多,分析好多好多。最终,只和最合适的那个结婚,最爱的那个 种种数据显示,他们婚后是不会快乐的。
林在范想和朴珍荣结婚。
因为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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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异地恋了四年。
小心翼翼地在钢索上走了四年。所有的委屈和抱怨都不敢发出声音,打电话只敢挑开心的说。隔好几个月见一次面,也是只胡闹,傻笑,绝口不提任何动摇两人关系的顾虑。逃避,他们用这个最和稀泥的方式,得过且过了四年。
朴珍荣是一个特别爱吃醋的人,这四年他咽下去的醋意太多,不敢说,生怕一说就拆穿了什么。林在范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这四年他缺席了太多,可又不能不让朴珍荣交朋友,这个世界上 总要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对他好。
毕业典礼以后 林在范连夜去了朴珍荣那边。
有太多异地恋的情侣。在那个终于苦尽甘来的夜晚开心到流泪,也有太多,终于熬到了天亮,却发现已经不爱对方。
朴珍荣抱着林在范,号啕大哭,哭了一晚上。刚开始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到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只是哭。这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都要撒在这个晚上,他可怜巴巴地缩在林在范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要是以前,林在范再心疼也会小声地安慰他,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哄他。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朴珍荣哭的声音那么大,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哭过这个格外阴沉黑暗的夜晚。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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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熬过异地恋了。很伟大。
24岁那年。他们在旅行的途中,脑子一热,就把婚结了。
都结完了,朴珍荣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用力地拽拽林在范,满面愁容:“这,不合适吧?”
“不合适还能咋办?结婚半个小时了,现在离婚吗?”
“那好吧。那就先结着吧。”
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带着一腔热血冲动,把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事给决定了。
没有反反复复地对比,没有翻来覆去地考虑。他们又一次觉得自己很伟大,居然就这么潇洒地顺从爱情结婚了。
回国以后。
这个鲁莽又草率的决定,当然遭到了所有人的斥责和否定。准确地说,那些声音全部来自林在范那边,毕竟,朴珍荣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你们怎么能结婚?你们疯了吗?
难道就非他不可?未来还那么长呢!
林在范越听越不耐烦,把水杯往桌上用力一磕,叹了一口气,每一字都像是带着恳求和虔诚说出来的:“我还真就非他不可。这都已经结婚了,您还能让我怎么办?要是看我实在不顺眼,我就带他走。...没,我没威胁您。我只是很喜欢他,我很尊重您,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找不到两全的办法。反正我总要离开家的,我跟他结婚和跟别人结婚 好像并不影响你们吧?”
见他们不说话,林在范又说道:“我还会经常回来.......”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父亲平静地打断:“不要再回来了。”
林在范愣了一下,没有很意外,他点点头:“也行。”
然后,他带着朴珍荣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从零开始。
朴珍荣察觉到林在范似乎和家里决裂了,自责和内疚包裹着他,让他有沉重的负罪感。他不想让林在范带他走,他说他哪儿都不想去。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在范哭得那么乞求,两只手握住自己的肩膀,看着自己,眼眶那么红,眼泪就在眼眶的边缘颤抖:“你跟我走吧,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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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陌生的城市,并不是很冷漠。
所以,不到一年他们就爱上了这儿。是一座临海的城市,有沙滩和海浪,尽管他们并不常去。这一年他们过得很辛苦,很吃力,却是最快乐的一年。
他们结婚了,这是婚后的第一年生活。
感觉做什么都是甜的。一起奔波投简历也不觉得累,就算挤在一张很小的床上还是觉得很满足。实在觉得很疲惫的时候,就一起聊高中时候的事情,那些少年时期做过的很蠢很傻的事情。当时一本正经,现在回想起来怎么那么好笑啊,两个人能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笑一晚上。
后来,林在范和朴珍荣都找到了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收入慢慢稳定,生活也在慢慢改善。生活又一次山回路转,真伟大。
林在范进了一家外企,从最简单的小职员做起。朴珍荣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也是最普通的职员,谁都能呼来喝去让他端茶倒水的那种。
两个人每天下班以后,瘫在沙发上谁都不想动。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快累死了。”
“我也是。”
“我饿了。”
“我也是。”
“林在范,我好爱你。”
“我也是。”林在范笑了笑,“我也爱我自己。”
一个抱枕拍到自己脸上。
“我不爱你了!”
他们都是脚踏实地的人,不做什么投机取巧的事。一步一个脚印的一点点往上爬。
他们在艰难地升职加薪,不过好在始终在往上走。
林在范每天下班回家都会扔掉白天在公司那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用他的话来说,装了一天的逼好累啊,回家只想挂在朴珍荣身上。从背后抱住他,拦腰抱住他,圈着胳膊抱住他。总之就要时时刻刻贴着朴珍荣。
“你烦不烦林在范?”朴珍荣一边笑一边往外挣。
“我当然不烦林在范啊!林在范那么俊朗可爱,而且那么深情专一,怎么会有人烦他啊?” 林在范故意把朴珍荣的话乱断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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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爱了十年,结婚两年。
二十六岁那年,他们的关系第一次岌岌可危。
自从林在范成为一名部门经理以后,工作就一下子忙了起来。
朴珍荣被杂志社调去写情感专刊了,每天接收很多很多关于爱情的负能量。看着他们的爱情破碎,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走向万劫不复。他们撕心裂肺,他们后悔当初爱得那么深。然后朴珍荣就要看着他们的故事,继续再写一些虚构的爱情悲剧。
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的爱情都变得脆弱不堪,让人不敢相信。
有人问朴珍荣,作者的感情经历是怎么样的。
朴珍荣实话实说,说他已经结婚了。
那些被婚姻重伤过的人,就又跑过来说他们的婚姻有多么失败,有多么遗憾。
朴珍荣根本不想看,可是那是他的工作,他不得不看。
每天被浸泡在洪流般的悲伤和痛楚当中。
看着他们的爱情碎裂的那么彻底,就连破镜重圆的余地都没有。爱情到最后变成了互相折磨,偷情和猜忌一起 把曾经的爱人送上绝路。喜新厌旧多么可怕,它让人那么轻易就能抛却曾经最珍视的宝贝,转眼间,就是再换一个掌上明珠宠爱着。念旧多情多么残忍,它让人被遗弃了还得眼泪汪汪地想着他的好,它让人哭也不能哭,笑也不能笑。
朴珍荣是天性很温和,就像一池盛夏的清泉,澄澈透明,已被太阳炽热的阳光烘烤得温暖了。波光粼粼的独自闪烁着,不争不抢。
但是那不代表他就没有一点点的性格缺陷。他善妒,越爱一个人,这个缺点就会越放大。他还多疑,他非常害怕林在范会有一天突然离开他。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林在范的一无所有是他自己选择的,其实他还是什么都拥有。可自己的一无所有,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他没有安全感,他甚至不知道安全感是什么概念。是有了林在范,才让他稍微有了归属和依赖感,尽管他不说,但是他清楚,自己贪婪地渴望着来自林在范的这一点点爱。
他始终都小心眼,始终都爱吃醋。
这林在范知道。林在范曾经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有一个人会为自己吃醋,这是多好的事情啊,那个人一定非常爱自己,他所有的醋意和别扭,只是在强调他有多爱自己。
所以林在范每次都连逗带哄的。
“好了好了,你不喜欢她我以后就不见她了。”
“我保证不再和她说话了。”
“我当然只喜欢你一个人啊。”
而如今,朴珍荣越发的敏感,越发的多疑。经常无端地开始怀疑林在范,林在范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搜查自己外套的口袋。
如果说,以前的朴珍荣只是喜欢吃醋。那现在的朴珍荣就是疑神疑鬼,就像病态一样 强迫自己去怀疑林在范。他逼自己,也逼林在范。他就像一根时时刻刻紧绷着的弦,那么如履薄冰,又那么容易断掉。
林在范还是始终包容着他的所有尖锐和阴郁。
在朴珍荣摔着东西大骂:“林在范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的时候。他还是咬着牙,压着火。语气顽劣地开玩笑逗他。
“说什么呢?我要是有那个想法,我怎么还敢回家啊?”
然后转过身,重重地叹一口气,一个人在阳台上抽完半盒烟。
那天晚上,朴珍荣终于在他的包里翻出来一盒包装精致的项链。他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种恐怖的快感,好像自己一直期待的事情发生了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害怕很恐惧发现林在范真的出轨,谁知道当他真的翻出点什么的时候,居然有一种窃喜的成就感。
他知道自己快疯了。可是他控制不了。
他野蛮地拆开盒子,把项链勾在手指上,气势汹汹地走到林在范面前。吊坠上没有水钻,灯光下只有金属的光泽闪闪发光。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狠戾得恨不得把林在范撕碎一样。
林在范本来还带着笑的脸突然就僵住了,他眨眨眼睛,嗤笑了一声。猛地很野蛮地把项链抢过来,链子断了,断成两截。林在范平静地望着掌心那半段链子,语气冷冰,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买给你的,你是不是不喜欢?”
“是吗?是给我的?”朴珍荣的语气带着轻佻的挑衅,还有让人听了会很痛的那种不屑。“我戴过项链吗?”
林在范把手里的链子狠狠地摔进垃圾箱。
“满意了吧?”
那个寒冬的晚上,林在范随便穿了一件外套,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家门。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朴珍荣你现在真可怕。
等到林在范走了。屋子里空旷安静。朴珍荣喘着粗气一点点平静下来,他僵硬缓慢地张开手指,一小段项链躺在掌心,他贴近好好看了吊坠上的刻字,是自己的名字。
朴珍荣总是非常后悔非常懊恼。可是下次还会重蹈覆辙。
林在范一直撑着,咬着牙爱着他。
他知道朴珍荣只是需要一个人好好保护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只是看起来张牙舞爪而已,其实很胆小也很脆弱。他一天天的这样麻痹自己,可到最后他自己都不信了。
就算他有多需要自己,就算他有多爱自己。他也确实真的说过太多刻薄尖锐的话,带着满满的恶意要刺伤林在范,一定要和他拼的你死我活。
林在范躲都没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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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岁那年,他们分开了。
再呆下去可能真的只剩下互相撕扯了。早点结束,剩下的美好回忆还能稍微多一点。
“我们的离婚手续比较麻烦,要不我们先分开,先不离婚,行不行?”分开是林在范说的,可是到最后找各种拙劣借口要和他藕断丝连的也是林在范。往往,提出分手的那个人最心软,说出分手的那个人,最想一路走到尽头。
朴珍荣这次很乖,乖得就像当初那个十六岁的男孩。他点点头,软绵绵地说了一句,好。
大概,谁都不舍得一刀两断。
然后 朴珍荣走了。他辞了那个养着他,却也毁了他的工作。他又要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了。
坐在机场候机厅的椅子上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当初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坐飞机去林在范那里看他,坐在候机厅,满心都是激动和期待。结果现在变成这样,真心酸也真讽刺。
他知道林在范从来都对自己忠贞不二。
他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想走到这一步。
可现实往往不受我们的掌控。
高中三年的压力没让他们分开。
大学四年的异地没让他们分开。
来自家庭的阻挠没让他们分开。
从零开始的艰难没让他们分开。
果然,只要他们两个人够坚定,什么都不能分开他们。
而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他们分开了。
林在范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可能恋爱可以随便谈,婚真的不能说结就结吧。
可是那么喜欢他,又怎么甘心只跟他做恋人啊。
起风了,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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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珍荣定居在了一座山城。
当了自由撰稿人,再也没有人强迫他写那些肝肠寸断的句子,没有人要求他回复那些充满沮丧和绝望的控诉了。
他在努力让自己冷静回从前的样子,他花了好多年冷静下来。
这些年,他跟林在范互不联系。
林在范尝试过和别人恋爱,但他发现,还是朴珍荣对自己重要。恋爱中的人都善妒,可他只对朴珍荣有耐心哄。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和别人好好谈恋爱。他还满脑子都是对朴珍荣一厢情愿的等候。
朴珍荣在这个安静的小城过得很好。很安逸,生活很慢,这种缓慢的生活,让他安心,让他很少会感到担心害怕。
他慢慢看清楚了当年那个暴躁野蛮的自己。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总对林在范有一种怎么也权衡不了的仰视感。说句俗气的,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配不上他那么一尘不染的爱。自己不过是一个就连生老病死都没有人在乎的孤独体,可林在范不是,林在范有一个那么完美的家庭,他却为了自己放弃了它。从那一刻起,朴珍荣内心深处最阴暗最脆弱的地方被窥探了。他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垂怜的人,他对这段爱情渴望又如获至宝。与此同时,也有一股越来越浓稠的自卑和妒忌将他吞噬。
现在想起来,那个自己真蠢。
费尽心机去伤害全世界唯一深爱自己的人。
林在范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了,甚至恨透了。
朴珍荣这么想着,很心酸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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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安静的午后,窗外有蝉鸣,这是一个炎热的盛夏。
朴珍荣隔了好久好久,又收到了林在范的信息。
“告诉我你现在的住址吧,离婚的手续我前一段闲下来去办好了,我寄给你。”
心脏一阵收缩的疼。
然后朴珍荣面不改色地打下一行字。
不久后又收到了林在范的回复。
“真挺远。”
那天以后,朴珍荣每天回家都要去信箱那边看看,看有没有一封沿海城市寄来的信。就算一整天没有出门,到了晚上他也要下楼去翻翻信箱。
都空空如也。
他没催林在范,也什么都没问。他恨不得那玩意儿来得越晚越好,最好是丢在半途中。
山城的雷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朴珍荣蜷坐在沙发上打字,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被雨夜里这样诡异的敲门声吓到了,缩在沙发上半天不敢动,惊恐地盯着那扇门。
隔了一会儿,这次的敲门声缓了很多。
朴珍荣抓住抱枕紧紧圈在怀里。他独来独往太久了,其实胆子很小,很容易被吓到的。
手机在他身旁亮了一下。
林在范:“你真的不开门吗?我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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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珍荣踉踉跄跄地冲过去把门打开的时候,看到林在范浑身湿透地就站在门外,看到自己以后,他笑了。
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朴珍荣鼻尖一酸,眼泪立刻从眼眶里滚落而出。他把林在范拉进来,扑上去要抱他,林在范赶紧躲开:“我身上凉,别抱。”
“你快去洗澡。”
“好。”
“你快一点洗。”
“好。”
林在范就像打仗一样速战速决地拿水淋了一下,潦潦草草地洗完了头发,洗完了澡。换了一身朴珍荣的衣服,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变瘦了,反正他的衣服是真的很小。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正好看到朴珍荣趴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圈还是红红的,眼眸湿漉漉的,好想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林在范粲然一笑,把手里的毛巾随手搭在椅子背上。大步走到朴珍荣旁边,伸手把他紧紧地捂在怀里。
“对...对不起。”朴珍荣声音很小 很没底气地念叨。这个道歉听起来那么疲惫,倒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想被抱紧。
“好,我接受了。”林在范没有说“没关系”。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好。”
朴珍荣想说下一句话,却始终被自己抽抽嗒嗒的哭腔噎到。林在范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我不怪你了,我真的不会怪你的。”
原来,林在范爱一个人的样子,那么温柔。温柔到不舍得对他大声说话,温柔到就算真的被重伤过 也能轻易原谅。
而朴珍荣爱一个人的样子 却是那么凛冽那么偏激。搜肠挂肚用最恶毒的话去字字刺中要害,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悔莫及。
最后,朴珍荣零零碎碎的那句话终于被林在范听懂了。
“你是来 跟我说离婚的吗?”
“离个屁,宣过誓 我要跟你白头偕老的。”
那个只有雨声的夜晚,林在范终于把朴珍荣哄好了,乖乖地被林在范搂着,尽管还是两眼蒙着水雾,眨眼睛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睫毛上还带着刚刚的眼泪。
他掰着指头说:“我以后不会再那么无理取闹了,我以后会好好信任你,我绝对不再说那些话,我能控制好我的情绪,我会乖,我特别特别乖...我保证,我真的会很乖很乖的...”
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吓得林在范赶紧把他搂紧了,轻吻了他的额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听到了,我信。”
“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想我吗?我好想你。”
“我当然想你,但是我能怎么办?我找不到你,我也不知道你还爱不爱我了。”
“那你怎么突然想来了。”
“我早就想来了,只是正好想到了一个借口。而且,明天,我们就结婚五年了。”
五年了,都那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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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后来,又一起度过了很多很多个五年。不知不觉一辈子都要这么过完了。
那么百转千回,到最后还是最初那个人。
他们真伟大。
到这里
故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