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远指向CB97

深夜电台 /伉俪Bnior.

-王嘉尔的深夜电台.



“如果 明天你就要死去了,今天你想和谁在一起?”

我肉麻地念完了这段话,然后节目插播了一段广告。我在狭小的录播间里,靠坐在椅子上,望着玻璃窗外车水马龙一片的繁华夜景。我突然也很想去思考一下这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非主流问题,但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要给他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我亲眼所见证过的故事。我是死缠烂打征求过当事人的同意,才终于能把这个故事讲出口。或许其中很多的细节,他们自己都忘了,但是我记得。他们两个人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就好像自己完完整整地感受过他们的悲欢离合。这不是什么旷世绝恋,却是我这短暂的前半生当中,见证过的最心酸的爱情。


“大家好,欢迎回到王嘉尔的深夜电台。今天晚上,我终于可以跟你们讲这个故事了。”


那年高一新生军训,我认识了朴珍荣。他就站在我旁边,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为期一周的军训,我们交谈过的次数很少,但是我没来由的对他很有好感,觉得他是个安静又稳重的人。跟班里那群全是人来疯的男生比,朴珍荣完全就是一股清流。...虽然我也是个人来疯。

林在范是我初中同学,我们俩从初一开始就厮混在一起。他黑我个子矮,我损他五五身。他气得就要来和我比腿长,我说我比你矮了那么多怎么比啊?他立马爆笑起来。总结一下,林在范和我一样是人来疯,然后我们在一块疯了好几年。我没想到新高一开学以后,还能再见到他。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报这个志愿了?”

“报了啊,我们俩之间或许多些了解好吗?”他语重心长地说着,拍拍我的肩膀。


我高中,那三年最美好的青春,就是和这两个人一起。因为我的关系,两个人也互相认识了,刚开始不熟,只是碰见会互相打招呼的关系。如果没有我在,两个人是一定不会凑在一起玩的。

高一那年,我们没什么烦恼。我和朴珍荣一个班,林在范在隔壁班。当时不住校,我们三个人一起骑单车回家。一路上都是我跟林在范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说,朴珍荣跟在我们旁边,不怎么接话。

回家的那段路很长,现在回头再看,其实也不过如此。


林在范是典型的理科生思维,成绩很好,我甚至开他玩笑说我高攀不起他了。据我当时的分析推测,上了高二以后,林在范绝对是高二理科重点班的扛把子。而且他那么人来疯,肯定是班里男默女泪的学痞。上课接老师话茬,课间找同学打球,结果大考小考,他的名字还是会出现在学校百名榜上。

朴珍荣呢,就是个标准文科生。成绩也好,写的文章简直是我仰望不及的高度,每天都一副清心寡欲,云淡风清的样子。扔到文科重点班那种男生稀缺的班里,肯定会成为全班女生的意淫对象。

而我呢,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所以为了我的前途着想,我去学播音主持了。我走了艺术生。


高二分科,不出我所料,朴珍荣的名字稳稳地印在文科重点班名单的第一个。光是这个名字都让别人看了心生敬畏,包括我。我在文科普通班,离朴珍荣的班很近。找到我自己的名字以后,我就去理科重点班那栏仔仔细细地找林在范的名字了,可我没找到。没想到的是,他和我一起在文科普通班,一个四舍五入等于艺术生大杂烩的班。

他也学了播音主持。

见我第一面,就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要来和我击掌,说我们再续前缘。我说续续续你个大头鬼,你咋跑这儿来了。他嬉皮笑脸地跟我说因为他学不会物理。

可是他的期末考试,物理全年级第一。






就这样,我们都没有退路地走下去了。

我们三个还是很好的朋友。

除了林在范,我们的日子都不算痛苦。林在范就像一个从天堂掉到炼狱里的人,他要强迫自己学自己最不擅长的学科,练习他最不习惯的演讲。

他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不自然地提高,语速也会变快。老师为了解决他这个毛病,费尽了心思。



为了激将他,老师总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那些话刺耳得我听着都觉得难受,但是林在范闭着眼睛听完以后,还是嘻嘻哈哈的,好像丝毫都不往心里去。

我问他到底是抽什么风要开这么大的玩笑。他总是糊弄着搪塞过去,然后问我,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等朴珍荣一起回家。

高二第一次月考。


林在范的排名在二百名开外。

那天放学以后我抡着书包冲他嚷嚷,“你脑子有病吧?现在换回理科班还来得及,还能改的!”

朴珍荣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抬着眼睛看着我们,想插话,但是每次都欲言又止。看得出来他想帮着我一起劝林在范,但是他又总觉得自己没那个身份说这种话。朴珍荣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不是孤僻,也没什么性格缺陷,他确实把林在范当他的朋友,只是他对于社交这方面 实在是没天赋,也没自信。

我们三个里面,最事不关己的倒是林在范本人。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不知道是哪个小女生偷偷塞给他的。懒洋洋地甩着手来回转悠,满脸的不在乎。

“我来都来了,再走多没意思啊。”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然后林在范突然把头扭过来,盯着朴珍荣看。朴珍荣被他这一看,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他抓起书包站起来,路灯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更加清晰。他的睫毛不太自然地上下忽闪忽闪。

“那,你们慢慢说,我先走。”

他以为林在范是碍于他在才什么都不肯说,他先走了,林在范也没拦他。

等到朴珍荣走远了,消失在岔路尽头。

林在范还是满脸的痞气,把嘴里的棒棒糖吐掉:“难吃死了。”

“所以...”

“所以,我喜欢朴珍荣。”林在范胡乱地用手背抹着嘴,然后他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我看到他一向玩世不恭 痞里痞气的脸上,也有这样格外认真 格外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喜欢朴珍荣。


从第一次见到他那天开始。我拉着朴珍荣去见他,我们都穿着军训的迷彩服,汗流浃背。林在范的脖颈间的汗珠一点点流淌下来,我记得那天他望着朴珍荣看了一会儿,然后笑嘻嘻地把手在衣服上蹭蹭,伸到朴珍荣面前:“刚被罚完俯卧撑,手有点脏,不想握不勉强。”

朴珍荣露出一个很温柔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有点局促地把手握上林在范的手。“你好,我叫朴珍荣。”

后来林在范告诉我,就是那一刻他猛地就喜欢上朴珍荣的。可能青春期的男孩,多巴胺的分泌就是这样旺盛且不由分说。他喜欢朴珍荣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那个男孩看上去很不一样,而且和他握手的那一瞬间,林在范心脏跳动的节奏忽地就变了。

他对朴珍荣 就是这样看似肤浅又无理由的一见钟情,这情一钟,竟再也没有变过。


我能说什么,只能怪林在范的喜欢实在是太不动声色了,我什么都没察觉,我猜朴珍荣也没有。林在范不该来学播音主持,去学表演最合适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两个推着车走在回家的那条路上。路灯下的树荫颜色很深很深,那一片暗色的阴影就像年少欢喜的眼泪。不均匀地铺洒在漫长的道路上,我不知道林在范在想什么,他推着他的车子,脸上的表情已经又换回我熟悉的吊儿郎当了。此刻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亲切还是陌生。

他踩碎了一片枯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嘉尔,我现在没啥理想了。我以前想当医生,我现在不想了,我当不了医生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人出现了,我想离他再近一点,我没有别的要求。我不想和他谈恋爱,因为他不喜欢我。你了解我的,我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但那是以前,现在不那样了。我喜欢朴珍荣,这完完全全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只要开口告诉他,无论是否是我的本意,这都会成为他的负担。我喜欢他,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我不记得他是一个这么深情的人。

他说这段话时始终笑眼弯弯的,嘴角带着一点点上扬的笑意。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事情能打扰他自顾自的那一点点快乐,好像他永远都没有烦心事,好像他的路永远都是光明大道,好像奋不顾身一路走到尽头就是他要的远方。好像他喜欢的人,也幸运地喜欢他。


一点点的自嘲,一点点的无奈,还有一点点的心酸,加上很多很多伪装得过火的坦荡。这就是那天晚上的林在范,一路踢着易拉罐回到家的林在范。


“万一,朴珍荣也喜欢你呢?”

林在范要右拐了,而我继续直行。他临走前,我朝他的背影这么喊道。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溢满了我所承受不起的感激和悲伤。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摇摇头。

“他,真的不喜欢我。”





那个晚上过去了,我们选择性失忆,假装从来没聊过这么沉重的话题。


我当时听到林在范说他喜欢朴珍荣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林在范以前喜欢一个人是大张旗鼓的,恨不得晃着人家的肩膀嗷嗷:“喂!你!和我谈恋爱!” 可是他对朴珍荣那一点点都不敢越界的爱慕,可能才是他打心里喜欢一个人真正的样子。

那些脱口而出的 声音洪亮的情话,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永远都听不到。

我其实很想骂他来着,指着他的鼻子,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玩这种青春片儿都摒弃了的烂梗,俗不俗啊。我很想假装老成地教育他,未来还长,能遇见的人还很多,不要这么死心眼了。

但是我没那么做。时至今日,我庆幸我没有那么做。





我没怎么见过林在范情绪失控。

在那个深秋,第一次见。

他又被老师骂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专业课也不行!文化课也不行!这么大的人了,就连演讲都放不开?说难听点你就是个软弱的人,你什么都不是,你就连你自己都不敢面对!”

那天下雨了,雨很大很大。浇透了我们不堪一击的十七岁。


老师在气头上,气急败坏地把桌子一踹:“把桌子给我搬出去!搬到操场上,站在上面喊,最大的声音喊,给我去!”

林在范咬着牙,颤抖着耸耸肩膀。突然一只手拉着桌子,快步走出了练习室,桌子狠狠地撞在门框上,发出磕磕碰碰的巨响。


就那个天色阴沉,大雨滂沱的下午。

那个说话声音发颤的少年,声嘶力竭地站在雨里重复喊着那段话。操场上没有人,他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偌大的校园里,哗啦啦的雨声中夹杂着一个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脖间的青筋暴起,他浑身湿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崩溃地浑身发抖。他可怕又可怜,我站在遥远的教室里,悄悄地透过窗户看他。

雨水是冰凉的,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温度应该相对就温暖一些了吧。

我隔他太远了,我听不到他在喊什么。我只知道他的情绪很激动,很失控,很不像他自己。

最后,他蹲在桌子上哭。




我十七岁的时候,还不懂喜欢一个人的具体感受,而林在范已经能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筋疲力尽,我实属不解,也确实敬佩。

可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之间真的相差甚远。林在范那么偏激的,我是第一次见。朴珍荣那么清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有一点我一定要声明。

朴珍荣也喜欢过林在范,几年,几天,几分钟。无论长短,他向我坦白,他喜欢过。

但是性格使然,他注定什么都不会说。



这是一场林在范把自己的尊严前途全都赔进去的局,他心甘情愿地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条死路。


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各奔东西。

我和双方都保持联系,但是他们两个人,好像格外默契地一起疏远了对方。仿佛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微妙而不可名状的插曲,事实上什么也没有,林在范从来没有对拥有他动过半点心思,但是他们的离散又不约而同。尴尬得就好像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

我总说,我们三个要找个机会聚在一起。但我只是说说而已,随便说说。我知道他们两个再也没办法聚在一起了,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好像曾经在某个平行的时空当中相爱过,那个时空或许来自林在范的臆想,或许来自朴珍荣的梦境。总之他们真实虚假之间,一定是爱过一场的。爱得撕心裂肺,爱得倾其所有。


只是他们一觉醒来忘记了曾经相爱的片段,只记得要避免见面,只记得分手后要避嫌。






我们上一次聚在一起,是朴珍荣订婚。

那一整晚,林在范都很平静。他说话依旧轻松幽默,用风趣又不失风度的话语和别人开玩笑。就算是看到朴珍荣和别人牵着手情意绵长,他也是带头第一个起哄的。当时他已经喝多了,我不确定他的眼神是否还好使。反正我是真切地看到了,当他拍着手,带节奏 胡闹地喊:“亲一个!”的时候。朴珍荣望着他兴奋的脸,眼眶红了。


我毕竟是个局外人。我什么都不懂。


从订婚宴的现场离开,林在范喝了很多很多酒,可是却出奇的清醒。他走在我前面,墨蓝色的西装被他搭在肩膀上,抹了发胶的头发被他抓得竖起来了,狼狈地立在他的头顶。他走得很快很快,快到我看不清他的肩膀在抖,我看不到他在哭。


我不知道他究竟对朴珍荣是怎么样的情深意动,没有结局的单恋他支撑了这么多年。

“走吧,我们去喝酒。”

酒吧里很安静,小小的圆形舞台上,放着一把木质吉他。我和林在范坐在吧台边,他一杯一杯地喝 不说话,我看着他。


后来,他缓缓地开口:

“嘉尔。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他太美好了,美好得就像我想都不敢想的霞光。我不敢碰他,我不敢靠近他。我想让他有幸福的人生,我想他一辈子平安喜乐。我真心地希望他能和喜欢的人结婚,不要像我一样,这么乱七八糟地活着。”

我偏过头,看着那个已有醉意的失意人。他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褪去了曾经的稚气和顽劣。面部的轮廓更加清晰得锋利,下巴下生出青涩的胡茬。当他低下头,我仿佛看到一个一无所有的成年人 深深地陷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他一辈子都在演一个逍遥仙,能大手一挥说不爱就不爱的那种。能一笑泯恩仇说江湖再见的那种。可是他演着演着,却还是拐回了他自己。本想引吭高歌把生活过得风风光光,到最后还是被看穿了最后的一点假装,几杯酒下肚以后,就连唱歌的调都跑得找不到了。他趴在桌子上,非要给我唱歌。

我说我不听,你唱歌难听死了。

他咧着嘴笑,然后闭上眼睛。


“我这辈子对朴珍荣说过很多话,找他给我讲过政治,一起因为饮料的口味争个不停。我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非常 非常好的朋友。现在,我对他只剩下最后一句话要说。


我爱你。”





这场爱情,到了最后的最后,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的遗憾有太多,我们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可就算那样,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甚至,他们都没有当面讲过一句 我爱你。

“朴珍荣是我爱过的第一片晴空,和最后一夜星辰。”


林在范每次提到朴珍荣,眼睛里的总有期待,向往,欢欣,还有那浓稠地让人窒息的悲伤。

那或许就是爱一个人的样子。

那或许就是,爱而不得的样子。





我的故事讲完了。

我停了很长时间。突然有一位听众的电话打了过来。



“嘉尔老师,我听完这个故事了,谢谢你讲这个故事给我们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可能有的事情,留了遗憾反而更圆满。”

“婚礼什么时候办。”我咬着牙说道,

“朴珍荣,新婚快乐。”





“嘉尔。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你讲。”

“林在范,我的婚礼,不要带他来。”


我用力地切断了电话线。

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多谢大家的收听,这是王嘉尔的深夜电台,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我终于说完这段话,关掉了面前的话筒。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我抬起头,林在范就戴着耳机坐在玻璃窗外望着我,眼睛里是万物死寂的荒凉。


他是我的录制助理。

朴珍荣的婚礼,他没有去。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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