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第四个谎言.

*谦斑



“人的上辈子，如果还是人，那就太遗憾了吧。”

“人的上辈子是神，掌控着这个世界的运转前行。我们各司其职，法力无边。”

“你怎么知道的？”Bambam低下头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猜的。”





1.
金有谦这个人怪怪的。

从Bambam第一次见到他那天起，就觉得这个人很特别。入学仪式那天，Bambam被束缚在中规中矩的西装校服里，生无可恋地听着老校长慷慨致辞。他想唉声叹气，也想驼背抖腿。但是一看身边的同学们都一脸正气地站得笔直，他也只好随了大流。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Bambam终于找到了消遣，来找找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他站在人群里环顾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要么在发呆要么看着别的方向，并没有谁刻意盯着自己看啊。

Bambam皱着眉头觉得奇怪。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鞋带，隔了十几秒又猛地抬头四处侦查。

就像一只警惕的大型搜证犬。

不过这次终于有点收获，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稍显慌乱局促地把眼睛匆匆挪向天花板的吊灯上。Bambam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这个家伙在一直偷看自己，所以开学仪式剩下的二十分钟里，Bambam的眼神死死锁定着他，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他。


那个高个子被吓得 眼睛就没离开过天花板。




那是金有谦和Bambam的初遇。

散场之后Bambam挤过熙攘的人群，冲向那个高个子。老天爷，这个家伙近距离看比刚才更高了。Bambam清清嗓子，理不直气也壮地叫住他。

“喂！”

“...叫我吗？”金有谦声音不大，倒有点怂。

这样一来Bambam更不得了了，打算蹬鼻子上脸。“你刚才是在盯着我看吗？”

“嗯...是。”他有点尴尬，却诚实地点点头，全程眼睛不敢直视Bambam。

他居然承认得这么爽快，这让Bambam实在是没想到，他扬着嘴角一下子就笑了。Bambam并不是存心要找他茬，只是觉得来皮这一下很开心，况且他那么好脾气，对他又多了点调戏的感觉。

“我好看吗？”Bambam靠近了他半步，故意开玩笑问道。他惊了一下，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

“...好看啊...”

“那你看我多久了？”

“挺久了。”

“你怎么这么老实交代？”Bambam实在忍不住了，调侃着问他。

“我 是不会再对你撒谎了。”



“你为什么要用'再'？我们，认识吗？”




2.
后来 金有谦和Bambam在一个班，就渐渐熟络了。这时候Bambam才慢慢了解到金有谦这个人，这家伙，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他诚实得让人难以置信，他从不撒谎，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撒谎。想让他帮忙编个瞎话 简直比生吞灯泡还难为他。当他说违心的话时候，会非常明显的结巴，并伴随着耳尖鼻头泛红等一系列反应。所以，他说假话一点用都没有。

Bambam经常四仰八叉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手里还转着笔，活脱脱小地痞流氓的样子。仰头看着金有谦，故作高深地说：“啧啧啧，年轻人，道行太浅啊！”

金有谦就笑：“那你说，我怎么修炼一下？”

“你能不能尝试一下 一整天全部说谎话？”

“不能，我可不像你，满嘴跑火车。”

Bambam一拍桌子坐起来：“我哪有！”

事实上Bambam就是个每天说话毫无逻辑毫无头绪 甚至毫无依据的人。他是个搞笑的 无厘头的人，每天吊儿郎当 活在当下。喜欢抖腿，喜欢瘫在椅子上，没个正形。不知道跟谁学的 满肚子骚话，随便说句话就生怕他开黄腔。

在校园里，这种男孩子通常是不缺朋友的。他们热情，幽默，自来熟，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从他第一次见到金有谦时的状态就不难看出，他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而从另一角度来说，这种男孩 他们的喜欢很廉价，今天可以说爱你，明天转头便可以去爱别人。他们是万世巨星，也是花花公子。


他跟金有谦是最好的朋友。这个组合就很搞笑，一个笨嘴拙舌，一个油嘴滑舌。

一个到处撩小姑娘，一个甘心只追在一个人身后。


学期过半，某天金有谦和Bambam一起打扫教室的时候，Bambam一边挥着扫把一边说。“诶，有谦啊，你那天到底为什么一直看我啊？”

“你好看。”

“哎哟喂，你上哪儿学的这么油腻的话，我跟你讲 你这么肉麻会被女孩当流氓的。”

“那我要怎么回答？”

“你就实话实说。”

“我已经说实话了。”

“唉！”Bambam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夸张地摇摇头，满脸失望的表情。





3.
金有谦喜欢他。

他从来不否认，也从来不纠缠。他的话很少，除了生活中必须的交流以外几乎不说废话。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金有谦喜欢Bambam，永远都顺着他，永远都依着他。金有谦的形象跟言情剧里的苦情男二如出一辙，就是在不停地守护，不停地追逐，当着永远的备胎。

“老哥，你为啥要活得那么悲壮？”这是Bambam问的原话。

“我没有啊。”

“我觉得你总是骗我。”

“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4.
Bambam趴在课桌上看着金有谦。“诶，你要考哪个大学啊？”

“我跟着你。”

“老哥？您能不能别一开口就像要演言情剧？”

“我真的要跟着你，不然你连橙子都不会剥。”

Bambam仔细想想，金有谦说的也对。然后他从桌子里翻出来一个橙子，塞给金有谦：“帮我剥开。”

金有谦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好。”


然后Bambam笑了，下巴抵在手臂上看着金有谦。这个男孩不管怎么看都是奇怪的，Bambam不敢相信，明明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他却为什么能那么温柔，那么稳重，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

“金有谦，你不会骗我的，你会跟着我，对吧？”

“对。”

“大学入学仪式的那天，记得看我。”

“只要我能找到你，我就会一直看着你。”

金有谦从不说谎。




5.
他们打打闹闹，糊里糊涂地走过了很长的路。

Bambam知道金有谦喜欢自己。

大学的入学典礼上，Bambam知道金有谦来了，他踮着脚，支棱着脑袋四处找他。但是怎么就是看不到他的人，个子那么高的人，怎么就找不到呢。

他有点着急，也有点生气。皱着眉头瘪着嘴，满眼都是沮丧和烦郁。累了，不踮脚了，低下头念念叨叨：“骗子！”

典礼都结束了。

Bambam隐约觉得有人靠近自己，猛一回头，金有谦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身后：“我找了你半天！你个子太小了，找着真费劲。”

“你个子才小！”Bambam没好气地呛他。

“生我气了啊？我这不是来了嘛，别生气了。”


Bambam平复了一会儿，然后装作云淡风轻地抓住金有谦的手腕，语气也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以后的日子你还会陪着我，是吧？”

“是。”

“那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有。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谈恋爱...”金有谦顿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但我觉得你肯定......”

“我肯定愿意。”




6.
Bambam不知道 金有谦为什么一瞬间会流泪。喂，一米八多的成年人诶，怎么还喜极而泣？

可是他没有调侃，因为他在看到金有谦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刻，胸口忽然一阵闷疼。没有缘由，金有谦的眼泪就是看起来很痛。

那并不是悲伤的眼泪，那的确是因为幸福和满足，但是这种喜极而泣似乎是伴随着伤痕和折磨的。就如同是一个在沙漠里流浪了很久的人，在濒死的前一秒看到了湖泊；如同在茫茫无边的黑夜里，好不容易看到了黎明的太阳。如同划燃了火柴的小女孩，蜷缩在雪夜里，永远扑向奶奶的怀抱。


这其中隐藏了很多很多潜台词，Bambam是读不懂的。金有谦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瞳孔 浸没在晶莹的泪水里。

“喂你别哭啊！我又没有怎么样你！”Bambam伸手想帮他擦，结果被金有谦一把搂在怀里。

“你喜欢我？你也喜欢我？”

“对...对啊...”

“那，你只喜欢我，好不好？就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金有谦力气大得让Bambam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被憋死，他拍着金有谦的背要他放开自己。


可是金有谦反而抱得更用力了。他的脸埋在Bambam的肩窝里，仿佛紧紧拥抱住一个失而复得的礼物，生怕他再远离自己半步。

“只喜欢我，好不好？”金有谦问得小心翼翼，很试探 很没底气。这句话甚至怯懦得不像一个问句，这其中听不出任何的强势和占有欲。只能感觉到金有谦询问时无尽的卑微，更像是喃喃自语的祈愿。

“好，好好好！...你先松开...你要把我憋死了就没办法喜欢你了！”


那一天，是金有谦迄今为止718年的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天。





7.
人的前世是神。

神拥有各自特殊的法力，也有不同的约束。他们生活在这个浩瀚无边的宇宙里，以他们特殊的身份和能力 完成好自己的工作。

金有谦是个负责道德教化的小神，就像现在警察局里做思想教育工作的人差不多。他就对一些犯了错的神进行教育让他们悔改，他的关键词是“诚实”。

诚实是他的品德，他的任务，他的工作，牢牢困住他的枷锁。他一辈子只能说三句谎言，一旦超出这个范围，神会受到他的惩罚。


金有谦每次说谎，耳朵和鼻尖都会起红疹。而当他说出第四个谎言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起红疹，也没有什么异样。他清楚，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比病痛更恐怖的惩罚，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会是什么。但一定足以让他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Bambam比较厉害，他是济世救人 普渡众生的神。他的关键词是：博爱。

他要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无差别 公平地爱。不可以私心偏袒，不可以青睐厚爱。他要像精密的仪器一样，平均分摊出自己所有的感情。

而当他有了爱情，开始想要偏爱某个人时，他就会受到惩罚。每次心动就会伴随着疼痛，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痛。当他的爱变得越自私，痛就会变得越剧烈。直到他在七情六欲的醉生梦死里痛苦地死去。


他喜欢金有谦，可他不敢喜欢。只能麻痹自己的同时，偷偷地承认这一切属实。

金有谦知道他喜欢自己，就如同自己也爱慕他。可是，爱并不会让他变得幸福。他想要无灾无难 就必须斩断这场爱的蔓延。


金有谦必须要他对自己死心。

所以金有谦的第四个谎言，是在Bambam痛得蜷缩发抖的时候，蹲在他身边，对他说：“你别傻了，我不会爱你的，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Bambam的眼眸里氤氲着层层水汽，他悲伤地望向金有谦：“你在撒谎吗？”

金有谦笑得神秘 高傲 意味深长。他转身离去了，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转身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改变了。




众神轮回的那天，寥寥苍穹下，只剩下金有谦游走在风沙漫天的原野。

他还是会和众神一样，进入来生，变成凡人。但是他永远进不去轮回，这意味着他的记忆永远都不会清零。他要独自承受接下来的所有孤独和空虚，无日可期地游走在苍凉荒芜的世间。


他记得每一个他深爱的人，孤寂无依的灵魂无比渴望与他们靠近。可是他们已经不再有记忆了，在他们眼里，金有谦就只是陌生人。





8.
700年，众神的来世诞生。

此时的金有谦已看过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9.
每当Bambam和别人靠得太近的时候，金有谦就心里难受，是比嫉妒更深一层的介意。他不想再看到Bambam对别人那么好。

这其中复杂的痛楚只有金有谦一个人明白，而在其他人 包括Bambam本人看来，金有谦不过就是一个善妒且占有欲强的人。

神并不是快意潇洒啊。

诚实变成了金有谦永远走不出的圈牢，而博爱，也终变成了金有谦最不敢触碰的软肋。

他答应Bambam，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在他身边。





10.
当他看到Bambam和一群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笑闹在一起的时候，他很难过，觉得自己很失败。无论如何 都得不到Bambam唯一的爱。

他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怎么窝火。就只是很难过。

而Bambam不懂他究竟怎么了。

所以他们在一起后，经常为这些事争吵。


那天争执得格外严重。

“你为什么那么自私？我又没有和别人怎么样！我又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一点自由都不给我？”

“我自私吗？我已经无私了一整辈子的时间了！我只想得到你多一点的偏爱 我这就自私得让你受不了了吗？”

“我根本就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猜你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不欢而散，陷入冷战。


Bambam觉得自己哪里都没做错，是金有谦变了，他以前根本就不会对自己的控制欲那么强的。是金有谦太过激了！

他越想越气，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胃里隐隐作痛。要是高中那会儿的Bambam，碰到这种事肯定是先发制人，抓紧时间窜进夜店寻欢作乐 故意气他。但是现在他不愿意再过那么嘈杂的生活了，其实他也觉得只爱金有谦一个人就很好。

可是金有谦那个家伙怎么就不明白呢！



其实金有谦也不是不讲理，他只是怕了。

因为他无私过，他因为他的无私而无上光荣，同时痛不欲生。所以他怕了，他再也不想那么摇摇欲坠。他想被爱，被自己深爱的人爱。他害怕被抛弃，再在无边的尘世里等700年。

金有谦坐在无人的便利店里紧锁眉头，犹豫再三之后他决定还是回家跟Bambam慢慢谈。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僵着。金有谦喜欢Bambam，特别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他生 为他死。金有谦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这件事实在谈不拢，那就算了。只要Bambam是开心快乐的，不被偏爱也没关系了。

等到金有谦到家的时候，Bambam蜷成一小团缩在沙发上哭。虚汗淋漓，脸色苍白着，牙齿打颤。这样的场景熟悉得胆战心惊，霎时间金有谦的大脑一片空白。

Bambam甚至没有力气伸手去抓金有谦的手了，他带着哭腔哼唧：“你...怎么不要我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不要你啊！”金有谦紧紧把他捂在自己怀里，“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自私，是我不好...”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好，我一直陪着你。”

金有谦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疼到浑身发抖，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致命的冲击 让金有谦深陷在复杂的心绪里，除了心疼，还有很多无法言说的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Bambam缓过来了点，金有谦能感觉到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

“你说好 不管怎么样都会陪着我的...可是为什么我好痛好害怕的时候，你都不在...”Bambam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金有谦说不出话，咬着牙只是紧拥着他。

“你骗我......”Bambam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落，


“而且还是两次。”

“什么...两次？”

“你比我清楚。”



11.
阳光很好。

Bambam拉着金有谦的手，说从今往后的都不要再分开了。

金有谦说，我永远不会对你撒谎。

Bambam说，我永远只偏爱你一个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