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斑

高中 暗恋

“空山新雨后 天气晚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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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他，还是在九月。

阳光的毒辣丝毫不比炎夏逊色。满操场的稚嫩面孔，整齐地站在主席台下，洗耳恭听开学典礼上的长篇大论。暴晒之下的男孩女孩们都显得有点蔫，但是大家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对这所他们即将相处三年的新学校保有着最起码的敬畏。

校长讲完主任讲，主任讲完还有其他各种部门的老师要讲话。东拉西扯的，说些慷慨激昂却不合逻辑的励志故事。


让人孤单的陌生和无趣里，Bambam始终低着头看自己的影子，做一些小小的动作，然后影子里的自己也随之有相同的举动。很无聊的行为了，可是足够他在谁都不认识的队伍里打发时间。他对这所学校带着一种莫名的抵触和距离感，仿佛这里坐落整齐的砖红色气派教学楼，宽阔的操场，一排排崭新的篮球架 还有南广场中央那座浮夸无比的大喷泉，全部都不属于自己。不是出于不熟悉，是真的像被排除在外一样。这是一所重点高中，虽比不上社会口中的“三甲高中”那么顶尖，但也绝对是排得进前十五的。而Bambam深知自己几斤几两，一直到踏入校门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混进了这所学校。可能 是中招的时候太迫切想赢了，为一个荒谬的念头入戏太深了。Bambam自己开着脑内小剧场，思绪漂洋过海。最后自嘲又无奈地笑了笑。

可惜 跨了一大步，可是还是没有赢。



“接下来进行仪式第四项！请新生代表 高一（7）班金有谦同学发言，大家欢迎！”伴着担任司仪的女同学奇怪的业余播音腔，台下响起一片机械的掌声。这其中包括Bambam的掌声，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像被人施了法术，直愣愣地定在原地，睁大了双眼 却毫无聚焦地望着无关紧要的方向。

重名吧？

这是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原先还抖着的腿一瞬间安分下来，眼眸里刹那间点燃起了光芒 又一点点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一片刺眼的空白。

肯定不能是他吧...

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慢慢地攥紧了，艰难而拼命地跳动着。不疼 倒是一点都不疼。只是别扭，胸闷，阵阵无力的窒息感。他不敢看主席台，却老想往那里张望，就像一直以来期待又害怕的礼物突然间降临了，他惊喜，兴奋，谢天谢地。却又惶恐，局促，无处可躲。


而那个打乱了他方寸的男孩子，此刻正面带着温润得体的微笑 站在主席台上，身姿挺拔。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握着话筒，用平缓又不显僵硬的语气念着手中的演讲稿。没有变，他永远都那么优秀，从容，游刃有余却不装腔作势。他这出乎预料的惊艳让身边的女孩忽然间聒噪地交头接耳了起来。被晒得干巴巴的小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憧憬。Bambam眨眨眼睛，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她们的样子，然后再抬头瞟一眼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还是那么有号召力，只是站在遥远的高台上念平淡无味的演讲稿，就足以让十五六的少女为了他脸红心跳。要是他敢再在阳光下轻轻笑一笑，恐怕女孩们就得为他大打出手了。

或许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这样一个男孩子，他们也没有过多地包装自己什么。可他们就是被爱，被崇拜，被众星捧月地仰望。


Bambam面不改色地叩住双手，察觉不出他的情绪有任何的波动。可事实上他的手指已经被自己掐红了。对于身边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Bambam不屑一顾，并有着属于他自己的优越感。

她们那算什么啊，自己可是从初中就开始喜欢金有谦的人，算算也能用上“年”这个时间单位了。怎么着也比她们深情伟大吧。


Bambam明明这样想着，心里却是一阵阵难以压制的酸楚。暗恋，本来就是一件无论怎么自我安慰 都带着悲剧色彩的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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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Bambam也像其他的女孩一样 给喜欢的人写过情书。用一张洁白的 平展的信纸，攥着钢笔小心翼翼地不敢落下第一个笔画。生怕太紧张写错了字，又担心钢笔的墨水洇出难看的痕迹。那封信一直写到结尾，Bambam都在课桌前正襟危坐着，仿佛在书写什么无比神圣的法案。

他在信里的语气格外严肃，就像个老干部表达一下对领导的仰慕与尊敬。这是他斟酌万千才决定好的风格，他不想写得太随便，显得不正式。也不想写得多煽情，太假。

大概五六百个字吧，字里行间，每个标点符号都见证着Bambam的真心。他在信里写，第一次见到金有谦是初一刚开学不久的诗词朗诵会，他是主持人。其他的主持人都穿得故作成熟，只有金有谦穿了件白色的卫衣就拿着话筒上台了。在那群端着架子的十几岁小孩之间，金有谦显得随意，有点不修边幅。可当追光灯打到他的脸颊，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握住话筒，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紧张不自然。他抬起眼睛，眉眼之间带着淡淡的笑容，清爽明朗的少年，他那么轻描淡写，却在Bambam的世界里划过灿烂夺目的花火。

美好。

自从那天之后Bambam就开始了对他那不知从何而起 却深刻 真诚，遥遥无期 看不到尽头的暗恋。

他在信里没有赘述自己的心路历程，那显得做作，矫情，甚至涉嫌情感绑架。他也写得轻松简单，总结起来就是：这位同学，我很喜欢你，你真的很好很优秀，希望你以后也能一直开心快乐。

旁人读到的 信里的喜欢 不及Bambam藏在心里的千万分之一。


然后他郑重地把信纸折起来，塞进纯色的信封。没有写落款，也没有画常规情书标配的小爱心。一切都那么平淡，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记得当时是嘱托一个和金有谦同班的同学帮忙送达的。

然后 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这又不是发微信给朋友，还非要人家回复。Bambam一直这样想，所以并没有很在意。

那封情书就连同Bambam的唯一一次勇敢，石沉大海。没人知道金有谦究竟有没有被某一段文字感动到，他究竟在不在乎这份给予自己的卑微喜欢。究竟有没有认真地读过一遍。

Bambam不愿细想。

他宁愿自己一直不争不抢，做个言情小说里最大公无私的炮灰。

而他不懂，有很多人也都不懂。就算是最傻最惨烈的炮灰，也会在某个瞬间发疯般想要得到他的爱，却只能将自己假想成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位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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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在初中的那所校园里飘荡了太久，以至于开学典礼结束了Bambam都没反应过来。队伍解散了，大家从操场回教学楼的教室去，听班主任再来一轮高谈阔论。

Bambam晕头转向地随着人流的方向往回走。

他在六班。全年级一共有十二个班，听说七，八，九班是重点。唉，六班，和七班就那么一墙之隔，在老师眼里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Bambam仰着头看班牌，确认再三这是高一六班，自己并没有找错教室。

而就在他把头低下来的那一刹那，高一七班的班牌映入眼里。当然还有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黑T恤 牛仔裤，单肩背着深蓝色的书包，大步流星 目不斜视地走进七班的班门。

“诶，同学，让一让。”

“......哦！不好意思啊！”Bambam赶紧往旁边欠欠身子，踏进六班的门，眼睛却还是望向七班的方向。一步三回头。


教室里只剩几个稀稀落落的座位。Bambam犹豫了一下，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同桌是个戴帽子的男生，看着好像蛮拽 蛮社会。Bambam瞥了他好几眼，把凳子一直往墙那边挪。


教室里略显尴尬地坐着无数个互不相识的新同学，教室虽然宽敞明亮，摆满这么多桌子还是不免拥挤。墙壁应该是暑假里新刷的，洁白得刺眼。厚厚的一层油漆，糊掉了曾经坐在这里的人写在上面的玩笑和情书。黑板上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写着大字：欢迎新同学！很老套的一招，没什么实际意义，也有点生硬。可还是带给这些懵懂的新高一些许的亲近和归属感。

浅蓝色的窗帘半掩着，阳光透过缝隙钻进这一方小小的世界 映在每个人的身上。平凡无比的年少时代，在这一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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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书里说的 人这一辈子最珍贵最美好的高中年华吗。Bambam托着下巴失神地望着窗外，高中真的到来了。也并没有多充满隆重的仪式感，在这个末夏和初秋交替的季节，踏进陌生的校园，一切就这样毫无戏剧性地开始发生了。

也不过如此。不好也不坏。

唯一让他难以释怀 是在这里遇见金有谦。金有谦难道不应该没悬念地升入市里最好的那座高中吗？Bambam好不容易说服自己 新环境 新起点 忘记金有谦重新做人。给自己打气 弄得信心满满的。现在可好，这才第一天，他实在是不知道 现在的自己是该窃喜还是该失望。


他转过身，看着教室后面的那堵墙。墙的那边，就是七班。

那里坐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没出息 他还是露出了温柔的会心的浅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