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我偷走过别人送你的情书，我删掉过你手机里收到的表白短信，我做了太多自私又狭隘的事。归根结底都是我太爱你，为这些说出来都让人羞愧的事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太爱你。”

朴珍荣对林在范的爱就像囚禁在牢笼里的金丝雀，用尽全力去扑棱着翅膀，冲撞着坚硬的栏杆。然后浑身是血，好看的羽毛也飘落了一地。

就像陷在一片让人无法自拔的泥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会更向下坠落几公分，他爱林在范，可是他讨厌自己。所以他不知道在自己撕心裂肺的时候，到底是想把他一起拖进这片沼泽，还是哀求他能救自己出去。

他第一次遇见林在范的时候是在大学新生报到的那天，学长学姐早早围在校门口，学长的主要目标是新生学妹，谄媚地帮她们提行李拿东西，所以不一会儿学妹们就被学长们人手一个地护送走了。剩下一堆目瞪口呆的学弟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学姐。

一片嘈杂吵闹里，朴珍荣第一次看见林在范。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牛仔裤。帽子也是黑色的，帽檐压得很低。在人群中一点都不出众。

朴珍荣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一见钟情，有什么火花在胸膛里爆炸，眼睛挪都挪不开，他觉得这周围的所有人里，谁都比不上那个单眼皮的男孩耀眼。

可他到底是哪里好看呢，朴珍荣自己也说不出来。

青春片里不都这么演的吗，没头没脑横冲直撞的，就喜欢上了某某某，朴珍荣原来还觉得那都是骗人的呢。

喜欢能让一个人欢喜。

朴珍荣觉得那段时间自己的快乐来源很简单，看见他就能让人觉得开心，他今天穿了白色的衬衫，今天他按时去上课了，今天他的球鞋好像是新买的。

朴珍荣的生活里早就多了这样一个没有营养的部分，每天去校园里转啊转，林在范去图书馆，他也去，跑到图书馆捧着一大本《外科医学》装模作样，一学期下来，很多人都知道了，外语系的朴珍荣对医学很感兴趣。

可是林在范，一直都不喜欢他啊。

喜欢能让一个人着迷。

在朴珍荣第四十二次跟着林在范去图书馆的时候，林在范忽然转身，正好看到他身后的朴珍荣，这个时间来图书馆的人不少，大概是朴珍荣心虚，都不用林在范问，他自己就招了，自己跟着他来图书馆的事。

“诶？是你！”

面对林在范那一脸“我碰到了熟人”的表情，朴珍荣懵了：“知道我？”

“知道啊！你不就是那个...外语系，然后对医学很感兴趣的那个....朴珍荣同学？”

“是这样没错...”

所以也算是光明正大的交流过了，朴珍荣觉得，这是自己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只要见了面，以后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

朴珍荣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他对林在范已经装了太久，觉得再不付出一点行动就有点对不起自己了。

向林在范表白了，他自己觉得非常理所应当。

那天两个人面对面看书，林在范带着耳机。朴珍荣敲了敲林在范面前的桌子，他赶紧把耳机摘掉：“珍荣？”

“有件事给你说一下。”

“...说。”

“我很喜欢你。”

“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你。”

“不是！你没懂我说什么！”朴珍荣急了，“就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从新生报到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你开始，你爱信不信...”

语无伦次，失去任何语言逻辑。还差点把自己说恼了。

林在范一脸神奇地看着朴珍荣表演了一段单口相声之后，平静地说：“我知道啊，我说的跟你说的是一个意思啊。”

所以说，这是互相喜欢，表白成功了？

朴珍荣一夜都没睡着呢。

喜欢能让一个人自私。

大概是得到过了肯定的答复，朴珍荣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开始滋生蔓延了。喜欢还是那样的喜欢，可是那种感觉已经随着身份的转变而改变了，曾经他觉得林在范看自己一眼都好满足了，可是现在，那种满足越来越远。

好担心林在范会喜欢上别人啊。

好担心别人会喜欢上他啊。

“珍荣，你现在怎么这样了？”林在范不止一次地发问

我...也不知道啊。

大三那年，两个人在一起一年了。越爱越深刻，可是维持一年的互相折磨也快要消耗掉两个人对彼此的最后一丝热情了。

朴珍荣那越发强烈甚至扭曲的占有欲，林在范那已经不再奏效的劝说安慰。林在范认识了更多的人，朴珍荣也是一样。

林在范的耐心渐渐没有了，持续发酵的只有接连不断的争吵，冷战，和好，再争吵。这是个出不去的死循环。

累，可是谁都自私地不想放手。

那是平安夜，下着很大的雪，路灯下雪花纷纷扬扬，周围都是快乐的人，市中心商业区灯火辉煌，一棵装扮华丽闪亮的圣诞树成了情侣、家庭合影的景点。热闹的气氛里，林在范和朴珍荣很安静，谁都不说话，一起走完了整条街。

“珍荣啊，有话说吗？”

“...有，但是不是很想说呢。”

“那让我说吧。”

朴珍荣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在范，里面闪烁着这一年来已经很少有的温柔和煦，他知道可能这是自己和他面对面这么看着彼此的最后一次。当了一整年的爱情疯子，而事实上他也不是一个那样的男孩。

这才是朴珍荣，深情望着林在范的样子，等着他说。

“我们分开吧。”

真是让人绝望的一句话。朴珍荣觉得自己在嘶喊，无助又可怜地哭着，让他不要和自己分手，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去过问他的生活了，都不会再去想着霸占他了。

可是他没有。

朴珍荣只是点点头。

爱到最后，还是这样，假装慷慨，可还是忍不住地对他自私。

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和别人在一起啊。

那不如就让我放弃你，然后我们下半辈子各自欢喜。

喜欢能让一个人失控。

林在范喜欢朴珍荣，可能没有开始的那么早，可是绝不比朴珍荣喜欢的少。可能相爱远远难过了爱一个人，相爱是两个人的事，这种牵扯到了种种难题，并不是爱就能打败所有的困境，不适合，有时候是真的不适合。

那天晚上，朴珍荣和林在范分手后。各自回到宿舍里，冷得牙齿打颤，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了。明明还这么年轻，却好像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林在范要说的话明明就是朴珍荣想说的，可现在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委屈难过。

那份相爱的甜蜜为什么只短暂停留了一个月呢，现在能拿来怀念的东西都少之又少，他们总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完成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一辈子，短得就像一瞬间。

喜欢能让一个人勇敢。

从刚入校到毕业，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一个人成长为一个大人，也足够去撕心裂肺地爱上某个人。当然，愿意碌碌无为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碌碌无为。

毕业那天，大家一起吃了最后的一顿散伙饭。有人提议去KTV，本来就喝了些酒的同学们起哄着答应。朴珍荣婉言谢绝，林在范默不作声，可他们的意见似乎并不重要，还是被一群人给强行带去了。

在大家狂欢玩乐的时候，朴珍荣和林在范，坐在长沙发的两个两边，相隔甚远。谁都不和对方说话，尴尬地就像不熟的陌路人。

两个人坐如针毡。

忽然包厢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明显是进错了地方，拉着站在门口的女同学就往怀里扯，女同学穿着裙子吓得尖叫，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男同学冲过去保护女同学，女孩哭着躲到后面。

好好的毕业派对生生成了一场血肉厮杀，那两个醉汉在包厢里耍起酒疯，手里挥着空酒瓶虚张声势。眼看就要打到旁边一个吓得一动不敢动的女生了，朴珍荣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过去，一片空白，只是挡在她前面。

后来，就是这此闹剧的第一次流血，鲜红的血液从发梢滴在脖颈间，朴珍荣来不及觉得疼，他觉得眼前发黑，耳边吵闹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血很烫，炽热烧灼过流淌过的每一寸肌肤。

是不是快要死了啊。

紧接着，那个打伤朴珍荣的醉汉也突然倒在地上，看样子他挨的这一下比朴珍荣要严重多了，他直接昏过去了，一点意识都没了，真的像死了一样，

身后，林在范手里攥着破碎的酒瓶口，上面满是鲜血，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颤抖。

剩下那个人好像一下子清醒了，林在范现在像个发狂的野兽一样，眼眶猩红死死地盯着他，他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又拐回来把那个昏迷的同伴给拖走了。

朴珍荣记得，自己的眼前完全笼罩一片黑暗之前，他看见了林在范，他跑过来，在自己身边，仿佛也能听到他在喊自己的名字，自己也在用力地回应，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再后来呢，朴珍荣被送进了医院。

大家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各自走了，只有林在范一个人守在医院里，他答应同学们有什么情况会通知他们。

林在范看着朴珍荣，躺在病床上，苍白得快要和雪白的被单融为一体。手上扎着针，他只敢轻轻把他的手握在手心。

“珍荣我爱你。”

“我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跟你和好。”

“珍荣，天亮之后就要醒过来哦。”

夜色褪去，朴珍荣还是安静地合着双眼。

夜幕又一次降临，

再一次褪去。

第三天，朴珍荣醒了。

只是，好像出了些问题。他不记得林在范了。

他醒来看见林在范时候表情是懵的，绝对不是因为林在范三天没刮胡子的原因。表情里写满了陌生。

林在范也一下子紧张了。医生赶来后，告诉朴珍荣他受伤了，来到医院里。然后指着林在范问他：“这个人，认识吗？”

“不认识。”

“一点点，都不记得吗？”林在范不甘心。他不是很相信这么反转曲折的狗血剧情真的会出现。不过看来是真的，朴珍荣又一次郑重地向他摇摇头：“不过...还是很谢谢你。”

“那好，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现在问你，我可以留下来照顾你吗？”

“会很麻烦吧。”

“不会。”

林在范和不认识自己的朴珍荣相处了一整天。他明显看起来有些拘束，林在范也不再强迫他去想起些什么，一整天都依着他，想干嘛就干嘛。

等到晚上，输完了最后一瓶药，准备要睡觉的时候。朴珍荣忽然抓住林在范的手腕，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亮闪闪的。林在范赶紧停住脚步，回头就对上他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一样的眼神。

“对不起，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可是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喜欢你了。或者说，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

“谢谢你，愿意照顾我一整天，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有爱人吗，如果没有，我可以爱你吗？”

“我爱你，很荒谬，可是是真的。”

“你怎么哭了？”

林在范摇摇头，伸手把他揽在自己的怀里：“我爱你，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原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不管第几次，只要我遇见你，我就会很爱你，第一次开始就会爱你爱得深不见底。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