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伉俪Bnior/宜嘉Markson.

现在，朴珍荣连单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他仔细辨认着林在范话里的意思，恨不得仔细分析每一个笔画。朴珍荣担心这一切又是一场刻意为之的玩笑，即便是林在范那么恳切的眼神，也好像总带了些让人捉摸不定的虚伪感。

朴珍荣直视了林在范双眼，又慌张地瞥望向一边。双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握拳，每次嘴唇微张都好像要说些什么，可是酝酿了半天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骗你。”

可是太不像真的了，在朴珍荣看来，他们充其量是互相眼熟的陌生人。没有说过几次话，没有见过几次面。甚至林在范连他的朋友都算不上，更有可能，林在范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一个带着“坏孩子”标签的人，是个让他很难接纳的人。

互相毫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能轻易说出喜欢吗，朴珍荣对此尤其好奇。

“...我们只是说过几句话。”朴珍荣的声音颤抖着，像推脱，像心虚着不敢承认。

林在范把从肩上滑落的背包带攥在手里。

“...你眼里，只是说过几句话，可是对我来说，已经够多了...太多了...”

林在范从来不会为了谁而去承担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错误，林在范从来不会为了谁而摘下自己的耳钉，林在范从来不会为了谁而改变自己。好像潜移默化的，朴珍荣的存在成了一种习惯。林在范是没什么朋友的，除了有一帮不知道什么心思的狐朋狗友，连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朴珍荣莫名其妙的出现，太温暖了。

像一束阳光，快要让他睁不开眼，却总想走近他一点点。最后步履蹒跚地走了很远很远，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和自己就不在同一个世界。

朴珍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我记得，你很讨厌我。”

“一开始，是不喜欢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愿意和好学生打交道，因为他们总是很看不起我，尽管我知道你也是一样。可是你又不太一样，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观察过你久，你以为我不知道的事，其实我都知道。”

“可是我对你却一点都不了解。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你们好学生，是不是总喜欢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喜欢一个人，跟是否了解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总不会轻易去喜欢一个陌生人。”

“可我不是陌生人。”

话说到这里陷入了僵持的尴尬。林在范快要把朴珍荣逼进死角，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朴珍荣。朴珍荣真该在那时候好好看看他眼睛里的光，闪烁着，带着水雾，恳切的，卑微的，认真的。

“你喜不喜欢我。”

这问题真是比数学压轴题还难答呢。

其实，朴珍荣只是个胆小的人。他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他的眼里林在范是个自由的人，尽管朴珍荣的眼里已经有了世俗的眼光，他已经被雕刻成了没有棱角的模样，他深知只有学习成绩这种抽象又烂俗的东西能奠定一个人的价值。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羡慕林在范。他羡慕那个人怎么能那么不管不顾的洒脱，他羡慕那个人怎么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只是朴珍荣，在那个年少的时候，辨别不出来什么叫喜欢。

“不喜欢，对吧。”

朴珍荣条线反射地想说“没有”。可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如果我以后，每天对你说一遍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喜欢我呢。”

朴珍荣进入了进退维谷的僵局里。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试一试，再返校那天，能穿蓝色的校服来吗？”

朴珍荣匆匆地说了一句：“好。” 逃跑似的，向远处快步离去。林在范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身影，朴珍荣几次想回头却又不敢，只能什么也不想，越走越远。

真狼狈，原来那些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情感，这么麻烦。


深夜，朴珍荣躺在床上，时针已经缓慢地挪向凌晨一点，他却没有睡意，睁着眼睛。少年有好多好多尘封的心事。他没有女孩一样风花雪月的向往，他以为自己会平淡地过完高中的这三年，周而复始的日子可能更让他安心。

可忽然间就起了波澜。大概在林在范横空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注定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脑子里所有的糟心事交织在一起，理不清头绪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无助地合上眼睛，可是天亮之后，还是无法释怀的新的一天。

那件蓝色的校服，朴珍荣已经从柜子里翻出来了。


相比较于朴珍荣，王嘉尔的心情可能更加复杂。

那天晚上，他跟段宜恩坐在空无一人的球场边，夕阳一点点坠落人间，路灯微弱的光芒点亮了这座狭窄的城市。王嘉尔和段宜恩之间，隔了一个座位。他早就不习惯和段宜恩挨得太近了，好像会刺伤自己，也会让他烦忧。

王嘉尔抱着膝盖，侧着眼睛偷偷摸摸地望着他。少年的喜欢终于学会不动声色了。他再也不敢冲上去就抱住段宜恩，然后用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出自己那最恳切的话。“段宜恩我好爱你啊！”

越认真，越不敢说“爱”了。

现在，就连喜欢也没胆量脱口而出了。就连喜欢，也变成寸步难行，如履薄冰的了。

段宜恩望着不远处的围栏，失神地望着。他还是一个难懂的人，这大概永远都不会改变了。

他们就这样坐着，后来王嘉尔说，那天晚上，安静又安心，就算让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陪段宜恩坐一辈子，他也会很快乐很快乐。

“嘉尔。”段宜恩的声音轻轻的，足够划破这片宁静。

“诶！”王嘉尔笑了，眼睛还是弯弯的，眼眸中的流光都要溢出来了，就像眼泪一样。他的回答很轻快，演技不怎么样，段宜恩也没拆穿。

“我不配你的喜欢。”

“才不是呢！”王嘉尔笑着，用力地摇头。

“知道吗段宜恩，我们是不同的人。我就是那种，感情很不值钱的人。我喜欢你，可能我觉得倾尽这一辈子的时间对你好都不够。可是有的人，就像你。对某个人多施舍一点点的温柔就已经算是莫大的恩赐了，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停下来等我五秒钟...对你们来说就已经做的太多了，太多了...要溢出来了。我总要明白的。”

“其实我做的也不多。可能我为你做的事情总共加起来，也不敌你冲我笑一下付出的努力多。”

“你真不用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这人，就是感情多，对谁都能特别好。我能对你笑，也能对别人笑，我拥抱你，可能也会去拥抱别人。...但是我喜欢你，是只喜欢你。”

段宜恩站起来，走到王嘉尔旁边，坐在紧挨着他的座位上。深深地望着他，男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在一点点变弱颤抖，吸吸鼻子却继续笑着说下去。

“别哭别哭，你别哭。”

“段宜恩啊，你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啊，我快要开心死了你知道吗。”

段宜恩的眼眸也含着笑看着他，点点头，双手捧着王嘉尔的脸颊。

“我几次都想学着你的样子，像你对我好那样对待你。但是我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好过。所以我也不怎么会表达。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了要回到美国的倒计时，我知道我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一直都不想跟谁有什么感情，因为我是要走的啊，我留不下来。”

王嘉尔摇摇头：“可是我还是很开心。”

王嘉尔的笑容忽然间没有了，第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了。

那天，直到他们散去，都没有许下什么脆弱的诺言，弱不禁风的海誓山盟真是太容易被过境的风带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我会等你回来。”

“我会一辈子去爱你。”

这空泛又虚伪的话，他们都没说。

可是他们把彼此抱紧了，在那个孤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