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伉俪Bnior/宜嘉Markson.

他们长大了以后，谁都不会再对那场篮球赛耿耿于怀。哪怕在那短暂的青春里，它真的那么刻骨铭心般的记忆犹新，扎进血肉里，发生过的事，流过的汗水和泪水，少年心底最温柔的话，都会像一根尖锐的刺。它不会自己凭空消失的。可是时间会帮忙磨平它，让它至少没有那么疼了。

他们会忘记的，即将年满十八岁，快要烂尾的青春。


那日下午站在操场上，朴珍荣抱着一本书，出神的望着一群训练中的体育生。林在范站在他们中间，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做着一样的动作，他看起来是那么平凡，没有和任何人不一样。

他们绕着操场跑步的时候，从朴珍荣身旁经过，林在范的眼神落在朴珍荣的身上，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笑了。

好像夕阳都变得耀眼了。

快要荒芜的年少在那一刻终于开出了一朵花来。

林在范对朴珍荣说过的，要每天对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大概是他坚持的最好的一件事。

朴珍荣的喜欢清浅得让人看不见。林在范看清了他的蓝校服，却看不见朴珍荣真正给予的回应。

所以林在范倔强的，想得到喜欢。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死死的抱住一只小狗，还要强迫小狗为他摇尾巴。

林在范始终承认，他的喜欢是贪心的，是渴望得到结果的。那种放手去成全的伟大感情不适合他。他是自私的，却也是最最平凡的。

他会飞快地跑过朴珍荣的身旁时，大喊一句“我喜欢你！” 拥挤的人群里也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很担心自己的话会被挤碎在嘈杂里，而事实上，每次都正好传到朴珍荣的耳朵里。

林在范那些所有幼稚的伎俩，他那一句句悄声的，或者虚张声势的，“我喜欢你。”

朴珍荣一日日接受着，不算心安理得，却也没有回应什么。

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者说，意识到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喜欢的预兆，是不是开始无缘无故的欢喜，又开始毫无征兆的担忧，不讲道理的嫉妒，还有日渐贪心的欲望。

那些围在操场边的女孩子，朴珍荣越看越不顺眼了。

就连从别人口中听到“林在范”这个名字都觉得别扭。


“我喜欢你。”朴珍荣站在图书馆的书柜前整理那一大堆的书，林在范站在他后面，神出鬼没地说。

朴珍荣的手忽然软了，一本厚书掉在地上。林在范笑着弯腰帮他捡起来：“吓着你了？”

朴珍荣背对着他，摇摇头。

“你怎么还来图书馆当管理员啊。”

“没什么事，就来了。”

“你都高三了啊！”

“你不也是吗。”

“我体育生啊，跟你能比吗？”

朴珍荣轻笑着说：“没什么不能比的。都一样。”

在他眼里，林在范早就不是原来他所带有偏见的模样。

林在范跟着朴珍荣在拥挤的图书馆里穿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终于，在朴珍荣准备收拾东西回班的时候，林在范抓住他的书包带。

其实他是想抓手腕的，但是又怕看到朴珍荣表现出来的些许厌弃。

“你喜欢我吗？”

他的问题简单直白，开门见山。朴珍荣以一种奇怪的视角望着林在范，他的书包带紧紧地攥在林在范的手里，看得出林在范很紧张。

朴珍荣眨眨眼睛，伸手把林在范紧握住的手指掰开。书包垂下来，林在范的手也垂下来。

林在范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朴珍荣抢先了一步。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因为我从未喜欢过谁。我没有那种强烈的，对于喜欢的感知。”朴珍荣低着头，望着地上的瓷砖，“我猜，你应该是喜欢过很多人的吧...可是我没有啊。

“我猜你以前和很多女孩子谈过恋爱，是这样吗，她们会给你很明确的话吧，告诉你她们的心意...可是如果说，愿意付出自己所有的勇气和胆量去为了某个人 算是喜欢的话。那我想我是喜欢你，而且相比所有你的以前女孩，我最喜欢你。”


其实林在范也没有什么女孩，他是一个比看上去要孤独的人。

他们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充满了太多不同的心思。朴珍荣是独立又坚强的，他的喜欢是不言说也不声张的自我沉迷。他所理解的喜欢，其实早就超越了喜欢的范畴，那大概算是爱了。


其实他们无处依存的孤独在一开始就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时间会流逝的，我们也会。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喜欢谁。”闹哄哄的走廊上，朴珍荣看着林在范手上的篮球，好像在自言自语，却更像是在对谁恳切地说明心里的话。

林在范往他的教室走，朴珍荣站在后面，有来来往往的人经过，冲刷着朴珍荣的视线。

“我们不会。”

时间吹不散，风沙也不会抹去，那是少年自作伟大的爱情。

这件事是朴珍荣主动告诉崔荣宰和王嘉尔的。他们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朴珍荣一番之后，王嘉尔轻轻地开口：

“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

“为什么？”

“没有人能一直做痛苦的事。你也一样，如果你的生命里没有爱，会很辛苦。”

崔荣宰在旁边笑，用手里的本子敲了一下王嘉尔的头：“什么呀！我也没有恋爱好吗，我活的很开心！”

王嘉尔斜睨了他一眼：“是你没心没肺。”

崔荣宰的本子又举起来了，王嘉尔转身就跑。

其实王嘉尔的话一点错都没有。朴珍荣的生活里是很少有温暖这种字眼出现的，他格外适应孤身一人的生活，他的家人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而崔荣宰所拥有的爱，其实已经很多很多了。而且是朴珍荣从来都最不敢奢求的那种爱。


这座城市入秋了，席卷着萧瑟的风。好像一夜之间就会飘雪，要知道，冬天总是来得特别突然。

段宜恩终于走了。

带着一个大大的铝合金行李箱，一声不响的，把王嘉尔关于青春里所有深情的从前，一并带走了。

偌大的机场里空荡荡的，零零星星地坐着离家的人。段宜恩一个人，手里拿着登机牌和护照，穿着黑色的衣服，连帽衫的帽子戴在头上，快要遮住半边脸。机场大厅的广播一次次响起，周围的那些少的可怜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

段宜恩浅浅地叹了口气。

“段宜恩呀！”王嘉尔站在远处大声的喊，声音是轻快又欢欣的。好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开心。兴奋地呼唤他的名字，然后朝他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王嘉尔的重量让段宜恩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用力地抱住他。

“你怎么来了。”

“来送你啊！我知道你爸爸妈妈不跟你同一班飞机，你一个人多孤单啊！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

段宜恩一拖再拖，还不是为了多跟他在一起一些时间。

王嘉尔紧抱段宜恩的手臂松开他。“你是不是该走了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语气，就像在问一件格外寻常的事，他好像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好像会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明年，或者明天。

段宜恩说不出话。

“要不，你别走了。”

段宜恩笑了。

“或者，你把我也带走吧。”

“...那，是不行的。”

“好吧。”王嘉尔耸耸肩膀。

广播里的女声又一次催促，王嘉尔把段宜恩往前推：“你快走吧！”

段宜恩走了，没有回头。

他知道王嘉尔就站在他后面不远处，咬着嘴唇流着眼泪，笑着对他挥手。他也知道，如果回头看他一眼，他所有平静的表情都会一瞬间褪去假装。

好像青春和离别注定是要捆绑销售的。

没有谁的年少时不伴着分别。

段宜恩留下了他的电话，王嘉尔终于得到了那串数字，他知道那是他漫长思念的开始。

那是个，他烂熟于心又注定不会拨通的号码。

那天，他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抬头看到了几班飞机飞过。他不知道段宜恩在哪里，从此以后呀，他们的生命就离得好远好远了吧。

王嘉尔是请了假跑去机场的。晚上他还是要回到学校。

窗外一片昏黑，教室里亮着灯，所有人皱着眉头写着卷子。王嘉尔也像他们，一点异样都没有。

下课铃总是那么动听。一群人离弦之箭一样冲出教室，林在范在朴珍荣班门口晃悠。

当朴珍荣一抬眼看见他的时候，林在范匆忙地留下一句话：“我喜欢你。”

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朴珍荣笑笑，看着他，和其他穿着校服的男孩混在一起，向楼梯口走去。

朴珍荣转身回到班里，王嘉尔失神地愣在原地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走了。一会儿寝室要关门了。”朴珍荣去拍拍王嘉尔的头。

“荣宰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

“哦。”

王嘉尔应了一声，像个很乖的孩子跟在朴珍荣身后。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很轻声地说话对方都能听到。

“嘉尔，你今天看着段宜恩走了吗。”

“嗯。”

“你们说什么了呢？”

“没说什么...”

“你一定特别舍不得他吧。”

“我没有哭。”

朴珍荣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去拆穿他这个无助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