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伉俪Bnior/宜嘉Markson


林在范和朴珍荣一连有好几天没见。林在范所住的街区其实离朴珍荣很远，就连林在范站在公寓楼顶的篮球场边也看不见朴珍荣家的那条街。

这座不大的城市，七拐八拐如迷宫一般的街道，如果两个相背而行，大概是很容易弄丢彼此的吧。等到天色昏暗，星光亮起，再回头看，早就不知道和对方相隔了多远了。

朴珍荣趴在堆满卷子的桌子上双眼发疼。

快要过年了，在没有任何欢闹的气氛中，新年还是在一天天逼近。朴珍荣终日将自己锁在狭小的房间里，除了上厕所和吃饭，他不离开那间屋子，也不跟谁说话。

他的父母还在忙着工作，有时会来跟他寒暄，陌生又客气的表达，叮嘱他早些睡觉。朴珍荣总是温顺地点点头，而房间却还是亮灯到深夜，而他们也从来都不来过问。

他们保持着这样互相平衡的关系，小心翼翼的，不去打破这种难得的融洽。朴珍荣经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中性笔的墨水弄了满手都是，迷迷糊糊地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回屋里倒在床上再睡半个小时。

日子就是这种过法，让人难以置信却又真实发生。他很想见见林在范，几次都想拨林在范的电话，但是每次还没等打通，就心慌地挂断了。然后双手用力地拍自己的脸颊：“朴珍荣啊朴珍荣你到底在干嘛！”

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写两套卷子冷静冷静。

终于在有一天清晨，朴珍荣被手机铃声吵醒，浑身一个激灵，睡眼朦胧地就看见满卷子的题。他又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像无头苍蝇一样顺着铃声找自己的手机。

“喂...”

“...珍荣？”

“...林在范？！”朴珍荣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确认了一遍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确实是林在范。

“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林在范的声音很轻，朴珍荣甚至还能听到他来回踱步时踢石子的声音。

朴珍荣强忍着哈欠说：“没有啊。”

是长达五秒的沉默。彼此无言只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还有林在范踢石子的声音。其实谁都没有话说，就连没话找话的勉强都没有。

朴珍荣偶尔吸吸鼻子，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在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感冒了吗？”

“没有。”

“我站在你家楼下，哪扇窗户是你家的啊？”

朴珍荣一下子爬起来，冲到窗户边，膝盖磕在桌角上也浑然不觉。他把窗户打开，开得很大，身子都快要伸出去地张望。

林在范忽然笑了：“你别掉下来了。我看见你了。”

那天很冷，朴珍荣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罩在衬衣外面。从他封闭的房间里把自己释放出来，飞快地跑下楼，就像个欢快的孩子，仿佛楼下等着他的，是阳光，沙滩，还有很多很多糖果。

林在范靠在墙上，果然在踢石子，黑色的球鞋摩擦在地上，林在范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朴珍荣跑到他面前，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紧紧地去拥抱他，或者带些生疏地打个招呼。他只是看着林在范傻笑，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林在范被他的笑眼凝望着，绷了好一会儿的表情也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在寒冬的清晨，在不算凛冽的冷风里，他们就那样相视地笑，耳根发烫，多让人心动的笑。

林在范两只手捂着朴珍荣冻得苍白的脸颊：“你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来啊？”

“我怕你跑了。”

“我跑哪去啊，嗯？”林在范把朴珍荣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那双眼睛紧紧地凝视着朴珍荣躲闪的瞳孔，“我终于看到你了。”

那天他们都做了什么，好像已经不再重要了。朴珍荣记得，自己穿着带有林在范特有气息的外套，而林在范穿着单薄的衣衫，手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他跟着林在范在这座他不能更熟悉的城市里游走，只是跟着他，没有目的的，不管去哪里都好。

他们好像看到了很多相拥亲吻的情侣，也看到了很多相互扶持的老人，他们走过陈旧昏暗的老城区，又走到了一派繁华的商业区。

林在范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朴珍荣跟在他后面，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回家。”

如果可以，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直走下去也好。走到哪里都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人都不用去顾及，他们完全的拥有彼此，也仅仅拥有彼此。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这是林在范第一次问这个 带些敏感的问题。其实是朴珍荣一直在刻意回避着类似的话题。他总是那么不愿去想将来，高考过后又是一次盛大的分离，他和林在范才刚刚在一起没有多少时间，他才刚刚抓住微弱的阳光却要提前思索怎么失去，这真让人难受。朴珍荣的成绩，是有权利去挑选自己的大学的，可林在范没有。他们心知肚明这一点，却也都心照不宣地不掷一言。

朴珍荣同林在范面对面站在自己家楼下。他们都已经兜兜转转了一整天了，他们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站在寒风萧萧的路口吃冰淇淋，朴珍荣不喜欢吃冰淇淋，林在范也是。被冰得牙根疼，可是那也是很让人欢喜的，是无法言语的幸福。

简单到十块钱就能满足的幸福。

夕阳西下的黄昏，那栋楼稀稀疏疏有亮灯的窗户。朴珍荣眯着眼睛向上望，家里的灯还是黑着的，那还是一间空无一人的偌大监牢。

朴珍荣的眼睛重新望向林在范：“你去哪里？”

“我跟着你。”

这种容不得儿戏的事情，向来都没有谁要追随谁这种荒谬的说法。即便有谁说过这种话，将来也只会变成响亮的打脸。欠下一堆来不及偿还的诺言。

“万一，不行呢。”

朴珍荣已经把话说得很隐晦了，可是林在范又不傻。他安慰般拥抱着朴珍荣的肩膀：“行的，可以的。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我能跟得上你，我跑得很快的。你不用顾及我，我跟着你，我保证。”

他的话太像真的了，有种无形的力量强迫着朴珍荣毫无底线地沦陷，无可置疑地去相信。

朴珍荣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双眼睛定定地凝望着林在范：“那就说好了...”

“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对于未来有所谈论，就像所有高中的情侣都说过的话，他们要上同一所大学，过上有彼此的日子。而真正兑现的有多少，没有人再去求证了。当事人太擅长选择性失忆，当他们分道扬镳，又久别重逢的时候，谁都会对当年说过的话绝口不提。跟没说过一样。

可是朴珍荣和林在范，偏执地信任着自己的爱情。刚刚生长出萌芽的爱情。

朴珍荣把外套还给林在范，转身消失在楼道里。林在范重新穿上外套，领口带了些淡淡的，来自那个男孩的清香。

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当时都是认认真真，字字锥心的，不管最后是否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话里的内容全都是真的，他们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也确实为了那句话拼尽全力了。

他们想在一起一辈子 全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朴珍荣终于在凌晨之前关掉了书桌的台灯，漆黑一片的房间，朴珍荣躺在床上，静静地沉思着关于未来的某些事情。在想象里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而在横跨了两个街区的某个房间里，林在范还啃着笔死死盯着物理试卷发呆，客厅传来喧闹的电视声。林在范没有呵斥外面的人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些，而是把门关上了，关门时还向外张望了两眼，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老人还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那明明无聊俗套的情节。

林在范无奈地笑了。


朴珍荣家，又是一次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晚。习以为常的漆黑里，朴珍荣的梦里还在盘旋着今天发生的每一幕画面，想着想着，眉眼就挂上笑意。

耳机里断断续续传唱出温柔的歌。

爱会开出花来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