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嘉Markson.
《像鱼一样的男孩.》
他好像总会忘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你叫什么啊？”
“我叫什么啊？”
“你是谁啊？”
“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啊？”
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为他解答。
“段宜恩。”
“王嘉尔。”
“我是你爱人。”
“因为我们相爱。”
王嘉尔的记性太差了，或许他唯一能记住的事情就是他的记性很差。他经常在段宜恩耳边唠叨：“你知道的，我的记性很差…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你叫什么来着？”
段宜恩转过身对着他笑笑：“没关系，段宜恩。”
王嘉尔请他把名字写在自己的手腕上，段宜恩问他为什么，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每天都住在一起，每天都问你叫什么，真是奇怪啊。”
段宜恩用黑色的水笔轻轻地在王嘉尔的手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晚上他洗过澡之后就被洗掉了。事实上，他已经忘了自己手腕上有段宜恩名字这件事情了。
段宜恩遇到王嘉尔的时候，他坐在路边托着下巴看过往的车辆，却从容不迫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的无助。段宜恩急匆匆地从地铁口下去，跑了两步又跑上来，转到那个背影面前，他对王嘉尔挥挥手：“嘿，需要帮助吗？”
“啊？不用了。”
他的语气平静，波澜不起。换了别人大概转身就会走了。可是却好像有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磁场一直吸引着段宜恩，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扔下他一个人不管，可是人家明明已经说了不需要帮忙，万一他只是想看看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呢。
段宜恩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吗？”
王嘉尔摇摇头，真的不要。
那好吧。段宜恩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停下来，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又转回来了。
王嘉尔无辜地抬起头望着表情有点窘迫的段宜恩，眨眨眼睛冲他笑了。“你好啊。”
语气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后来，段宜恩渐渐知道他的前半生都生活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中，会有专门的人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左右，得以让他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不至于太孤立无援。他从小就记不住事情，家里很有钱，去过的学校，校长总是梳着商业精英般的抹油头，然后一脸歉意地对王嘉尔的父亲说：“很抱歉先生，您的儿子很乖，但是恐怕我们没办法让他继续留在学校里。” 他总是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老师的名字，忘记自己的班级，上课老师讲的东西，他总是很努力地去记，可是好像怎么做都没有用，当老师喊道：“王嘉尔同学。”他先是怔一下，然后迟疑地站起来：“有…王嘉尔….是我的名字吧？” 然后一阵哄堂大笑，老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王嘉尔无助地站在角落里：“你们不要笑啊…我真的忘记了。”
事实证明，学校不适合他，和别人相处这件事就不适合他。
后来，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即便是在所有人都盯着看的保护状态下，他还是跑丢了，就在遇到段宜恩的前一天。因为他总是在遗忘，所以他对恐惧的储备很少，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擅长遗忘，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任由记忆轮番更迭，遇见一个人，记住他的样子，遇见下一个人，忘记上一个人的脸庞。
他跟段宜恩回家之后，忽然警惕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段宜恩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反正我是好人坏人也不重要，你会忘记这些的。”
“有道理。”
事实上，王嘉尔比段宜恩想象的麻烦多了。
他不是宠物也不是洋娃娃，段宜恩不可能因为保护他就把他困在家里，可除了把他困在家里，他想不出任何更好的方法。
他每次去上课之前都要对王嘉尔反复地强调：“我去上课，两个小时之后回来，不要乱跑，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王嘉尔认真地点头。
可是他制造过不少的麻烦，比如忘记关水龙头，直到卫生间快被淹掉才赶去挽救场面。比如给段宜恩养的仙人掌一天浇了十四次水，终于把它泡死了。经常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段宜恩终于有一次冲他发火了。话没有抑制住，说得很难听。
“你是不是除了健忘，还擅长搞破坏？”
“…对不起。”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交流，我上一句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王嘉尔低着头小声怯懦地回答：“记得…我除了健忘，还擅长搞破坏…”
他嘴里一直重复地念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也不是故意的…”
段宜恩已经后悔了，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尖刻呢，好像划过耳膜就能顺势刺穿心脏一样。
可是他也说不出来什么话，叹了口气转身进了书房，房门没关。他能听到王嘉尔小动物一样在客厅里发出很小的动静，
那时候，他已经和王嘉尔在一起生活了四个月了。
尽管王嘉尔还总是忘记他叫什么，可是明显他已经开始对段宜恩这个人开始有了模糊的概念，或者说他认得段宜恩了，有了某种感应了，他爱上段宜恩了。
所以当他被自己世界里唯一仅有的那个人伤害的时候，痛感是很直接的。段宜恩以为他会很快忘记这件让人不愉快的事，可事实证明，这次记忆没有那么快褪去。
当他已经写完了一篇论文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王嘉尔双眼无神地坐在地毯上，段宜恩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真的很对不起。”
“嗯？”段宜恩伸手把王嘉尔的刘海拨弄到一边。
“我记不得我都干了些什么了…但是我记得你说的话…太疼了…”
“忘记吧，好吗，拜托了。”段宜恩紧紧抱着王嘉尔的肩膀，“为什么唯独最该忘记的话你记得住呢…”
“其实我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忘记的…我记得我小时候老师提着我的衣服领子冲我喊，‘你什么都记不住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我还记得，我站在教室外面，路过的人都在笑我，我越哭他们笑得就越开心…”
“别说了。”段宜恩低沉的声音直接了断地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王嘉尔却像没听到一样：“我想，刚才的那句话，我也能记很久。或许是个好现象，对吧。”
原来，他只能记得住伤害过他的事。
那天之后，无论王嘉尔又把家里弄得怎么天翻地覆，甚至什么时候在人群中挣脱了段宜恩的手，让段宜恩揪着心在人潮里搜寻。段宜恩都不会再说任何锋利的话了。他只说。“下次不许再这样，听到没有？” “下次跑丢我就不找你了。”
王嘉尔赶紧抓紧段宜恩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
段宜恩曾经试图让王嘉尔记住自己的名字。那天一整天，家里都是王嘉尔的声音。
“段…段….什么呀！我怎么又忘记了！”
“段宜恩…”
…
“恩…那个，我能记得的，你不要提醒我！恩..恩…恩什么？”
“段宜恩。”
…
王嘉尔站在段宜恩面前，张着嘴却像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一样，特别着急，头发被他揉得竖起来，急得快跳起来了。段宜恩叹了口气，王嘉尔忽然很兴奋地喊道：“段宜恩！对不对！是不是！我说对了没！”
可事实上，晚上睡觉前，王嘉尔缩在段宜恩肩膀旁边，有点自责又有点委屈地说：“我又忘记了…”
段宜恩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无奈，但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笑了：“我叫段宜恩。记住那么难的话就算了，不用记得，要是忘记的话就来问我吧。”
“反正我一直都在。”
终.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就是忽然很想写啊，嘻嘻，晚安，撒拉嘿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