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远指向CB97

哀绝狂欢 1

 

“长大难道是人必经的溃烂。”——《盛夏光年》

 

 

晨光熹微,初升的朝阳普照着这座轮廓朦胧的城市。高楼林立,步履匆忙,每个人为了追逐存活下去的一点欲望,如虫豸蝼蚁,假面笑容,互相啃食。

 

少年从破旧阁楼上走下来,踏着苍老的木板楼梯,棕色的沙漠靴用力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用手胡乱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手里提着一件黑色的皮衣,任凭楼上的女人怎样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他都不回头,睡眼朦胧,嘴角挂着胜利者的浅笑。似在嘲讽一个婊子的低贱,又像是践踏过一个纯洁生命后的快感。

 

他推开那扇磨损苍老的门,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这让他心情很好。而女人绝望的哭喊也被阻隔在了那扇门里,他站在旧巷的街道上,只能听到阵阵的风从耳边掠过。

 

 

林在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一个人的。

 

大概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契机,他成长的环境就注定了他人格的扭曲和暴戾的性格。他有一位神经敏感的母亲,和一位酗酒成性的父亲,一个不算乖巧但可爱的妹妹。

 

他从小活在尖声咒骂,恶语相向,一片狼藉的家里。

 

而真正变得这么糟,大概是林在范在不到半年,亲眼看着自己身边所有人的离去。

 

那天晚上林在范回到那条熟悉的街,那被人遗忘的街区从来没有围过这么多人,警车的灯刺眼的旋转,爱管闲事的三姑六婆叉着腰站在路边叽叽喳喳些什么,有些人无奈的摇头叹息,也有些人趁机说尽风凉话。数名警察穿梭在人群中,神情严肃地朝他们大喊。

 

林在范知道那里一定充满了震耳欲聋的噪音,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听到一个人撕心裂肺地哭声。

 

当他野蛮地钻进人群。

 

双眼中只剩下满目鲜血。猩红色是那么刺眼,还在贪婪地蔓延,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真可怜…” “唉,孩子们也是够倒霉的…” “这接下去可得怎么办啊?”

 

 

“滚!”林在范忽然疯了一样朝旁边多嘴的人咆哮,就像一只发怒的野兽,双眼通红,充满了攻击性,好像在极力遏制住冲动,而也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能瞬间引爆,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嚎叫,轻易把他们撕成碎片。

 

“哥!”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女孩,还带着稚嫩的童音,跪在地上哭喊着紧紧抱住林在范的腿,她身上的血浸透了林在范的牛仔裤,那血不知道是谁的,大概是死去的母亲的,或者还掺有妹妹的。林在范不知道,他只知道那血是冰凉的。

 

警察走过来,重重的叹了口气:“要不先跟我去一趟警察局做一下调查?”

 

林在范的头缓缓抬起来,眼眶里好像含着泪,看上去却更像血,他一手紧紧搂着妹妹,一手指着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个畜生呢?”

 

“…嫌疑人已经被带到警察局。”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他?”

 

 

 

后来,他被判了死刑。林在范和妹妹住在那一间狭小的房子里,林在范笨拙地照顾那个脆弱的女孩,他不会做饭,学了好久,被刀切割伤过,被火烫伤过。学习几乎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只想好好保护好这个唯一的妹妹。

 

这件事以后,妹妹开始变得精神失常,经常无缘无故地大哭,尖叫,也经常没有缘由的沉默,长久的沉默。任何大面积的红色都能让她一瞬间崩溃,林在范退学了,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

 

可是还是没有守好她。

 

在一个明媚的午后,那个刚刚年满十三岁的苍白的女孩,安详地永远沉睡在林在范的怀抱里。他没有哭,显得很平静,或许是意料之中,或许是替她感到解脱。当他把她冰凉的尸体从浴缸里抱出来,紧拥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

 

“下辈子不要当我妹妹。”

 

“没让你当成公主。”

 

 

林在范不愿意再提起关于这段记忆的任何一个细节,他现在的日子风流洒脱,就像没心没肺的混蛋,转眼就能忘记所有绝望和伤悲。只是他每年都去买一条小裙子,每年都换一种颜色,换一种图案。导购问他是买给多大的女孩的,林在范说,十三岁。 喜欢什么颜色? 粉红色。 买来送给妹妹吗? 嗯。

 

 

林在范用皮衣挡住风点燃一支烟,烟圈一缕缕散去,林在范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 走向那摇摇欲坠的人间。

 

一个男孩叼着一根烟站在路口的红绿灯下朝他挥手。林在范终于加快了那懒懒散散的脚步,走到他面前,什么都没说,一伸手把他嘴里的半根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火星。朴珍荣倚靠着电线杆,只是看着他笑,并不制止他的做法:“你先把嘴里的烟掐了,再来管我。”

 

“我们能一样吗?”

 

“没什么不一样的。”朴珍荣耸耸肩膀,“活够了都得死。”

 

林在范被他的话逗笑了,低着头望着地面,眼角带笑,发出分不出真伪的笑声:“我已经活够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林在范忽然把眼睛抬起来望向他,朴珍荣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牛仔衣,半边的领子耷拉到肩膀旁边,牛仔衣里面的T恤空白得单调。白色的球鞋被他踢得满是尘土,分不清原本的颜色。如果说林在范是个落魄的乞丐,那朴珍荣就是个潦倒的贵族,他本身的气质就像是个未来西装革履轻啜咖啡的商业精英,该坐在装有落地窗的明亮办公室里,一丝不苟。这也是朴珍荣本身该走的路。

 

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也是一种反抗。他知道当一个光鲜亮丽的所谓精英,其实就是游走在各种肮脏的勾当交易中,摆出比较高贵的姿态罢了。他知道坐在那座透明的尊贵殿堂中,自己就像个人偶娃娃一样可笑。被金钱利益摆布,谁给的钱多就能为谁摆出他喜欢的模样,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本心,可能早就被他们当一道开胃菜,配着香槟咽下去了。

 

 

朴珍荣不想成为一个那样的人。

 

他开始抗拒,日渐乖张叛逆的性格令人目瞪口呆,原本那个顺从温柔的男孩好像一瞬间消失了。请过心理医生,他们都说朴珍荣没有任何心理疾病。

 

朴珍荣的行为已经可以用嚣张来形容,酒精和香烟几乎都已经无法满足他那无限贪婪的欲望,他想去追求更强烈的精神刺激,他甚至已经越界到想去碰触毒品,是他那一向端庄优雅的母亲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他才最终没碰白粉。

 

他打架,在夜幕笼罩下的城市,肆意地挥霍精力和热血。当空酒瓶重重砸在对方的头顶,酒瓶的碎片割破他的脸颊,那人眼冒金星地向后倒下。朴珍荣把手中的半个酒瓶朝角落用力砸去。

 

 

林在范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朴珍荣的时候,他脸上带着血迹,有的血已经干了,而额头上还在源源不断向外涌动着鲜血,栗色的头发已经被血浸透黏在一起,他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路灯照在他的侧脸。林在范坐在他旁边,给他了两张纸。

 

朴珍荣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谢谢。”

 

林在范没推让,把纸装回口袋里,却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你这是什么特殊爱好?”

 

朴珍荣指指头上那一道窄长的伤口,笑着说:“不算爱好,就是觉得挺爽的,当看到血滴在地上的时候,会很轻松。”

 

林在范理解不了他这种解压方式,他不喜欢血,那玩意儿的颜色看上去那么刺眼,怎么会有人喜欢盯着瞧。所以林在范站起身打算离开,朴珍荣却坐在原地叫住他:“喂,叫什么名字?”

 

“林在范。”林在范顿了顿又说,“别总打架。”

 

这是句真心实意的忠告,打架这种东西还有多少是单纯的简单暴力,就连这种人类最传统的解决问题方式都已经变了初衷。惹到势单力薄的小卒,一顿厮打之后就完了。惹到不该惹的人,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后果,和港片电影里相差无几。这座城市,外表镀了一层闪闪发亮的金色,就以为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了。事实上,多的是这种暮色里暗涌的躁动不安。败坏,暴乱,腐烂,互相拉扯,你死我活。

 

 

从那之后林在范和朴珍荣莫名其妙就熟了,有时候一起喝酒,喝多了之后坐在寒风瑟瑟的楼顶天台上,谈论自己那充满绝望的人生,和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林在范一手握着啤酒易拉罐,一手指着自己,笑着对朴珍荣说:“你能相信,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去当老师。我靠,想起来都觉得搞笑,我得多误人子弟啊。”

 

朴珍荣笑着冲他摆摆手:“你那有什么啊,小时候的梦想不都是这样,老师,医生,科学家。好像全世界只有这三种职业一样。”他说着,扯着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皮夹克,“你看我现在穿的,我跟你讲,半年前,我还穿着白衬衣坐在咖啡厅里帮我爸分析公司股票呢。”

 

两个人疯了一样爆发出狂笑,可这又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究竟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这一切无奈 讽刺得让人觉得可笑。

 

 

“如果可以,你还要当一个这样的人吗?”朴珍荣忽然安静下来,望着遥远的星辰,晃着手里的啤酒问他。

 

 

朴珍荣以为林在范会犹豫,哪怕思考个几秒,可是林在范却脱口而出道:“不要,死都不要。”

 

林在范成长的代价,是命运撕扯着他脆弱稚嫩的灵魂逼迫他成为一个大人。他年满十八岁那天,一个人去墓地给妈妈和妹妹一人浇了一杯酒,坐在墓碑前一边笑一边哭。别人的成人礼,是礼物,欢笑,拥抱,祝福。林在范的成人礼,是一整夜的电闪雷鸣。

 

朴珍荣成长的代价,是终于失去了曾经最向往的自由和纯真。他从小懂得都比其他小孩子多,他从小就知道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所以他从来没有盼望过的得到一份惊喜。他从小就知道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所以他的前十几年活得那么用力辛苦。他年满十八岁那天,冷静地把全寄宿学校的退学申请推到母亲面前,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轻描淡写一般就架在自己脖子上,脸上带着和煦地笑望着母亲:“请帮我签字。”他的成人礼,是挣脱了坚固枷锁的一瞬间,是淌着血的翅膀重新拍打的一刻。

 

 

虽然他们拥有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人生,但是最终都沦落到了同一条路上。他们眼里的 长大,是两种不同内容的定义,但又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无能为力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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