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第一次那么想贴近一个人。”
朴珍荣不记得他后来都做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理由没有起因,只是觉得想哭,在酒精的催化上眼泪毫无顾忌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凌乱的衬衣上,或顺着下巴和脖颈流下。
林在范说的话并不全对,这是朴珍荣第一次赢。他从小很喜欢和别人打赌,这或许是他耀武扬威掩饰自己脆弱的最好方法,“我赌...”这两个字开头的话,听起来总是那么霸气狂妄。朴珍荣从小就很孤独,身边同龄的孩子都同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千金,都被教育得彬彬有礼,一点都不像孩子。他们从来不会约着一起玩,更不会像平凡的孩童一样,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顽劣调皮,弄的满身泥。即便是见面也会是在某个派对或酒会上,被家长领着,每个步子都得计算好大小,穿上别扭的衣服,柔软的发丝非要抹上刺鼻的发胶。
他们见面,互相问好。不会牵起手一起跑着玩,也不会兴奋地拥抱对方。
偶尔被安排在一起,就拘束地聊天。
朴珍荣经常跟他们“打赌”很多不痛不痒的东西。
“我敢打赌我爸爸最爱我妈妈了!”
可是后来,初中的朴珍荣亲眼看到西装革履,威严的父亲怀里搂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毫无察觉自己,亲热甜蜜地从不远处走过。
“嘿,我打赌今天的果汁是葡萄汁。”
可是,是苹果汁。
长大些后,在班里也总这么说。
“我打赌我这次考试可以全部及格的!”
结果只及格了英语。
...
其实朴珍荣的赌,基本都没有赢过。
爱情,在他暗淡昏黑的生活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奄奄一息的求生欲一瞬间被飓风一样的爱席卷,刺激麻木的心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艰难地爬上岸。
这世上 失去爱每个人都不会死,但是如果拥有爱,可能会重新活过来。
朴珍荣也并不是对自己的生活一片绝望,他亦可以勉为其难地活下去,甚至没压力没负担,只吃喝享乐地活到老死。
可是他同样可以毫无顾忌地死去,一点值得挂念的都没有,不过是会剩下一堆没抽完的烟。
现在,好像终于找到了为之活下去的一点点动力,终于看到了些许的温暖和光芒,他只想努力地抓的更紧一点。
在缺氧的高原呆久了,回到平原会醉氧。
在孤独的世界里习惯了,猛地得到别人的爱,会激动地手足无措。
满身酒气的男孩终于找到了清醒的药,安抚躁动的情绪,忘记酒瓶碰撞的声音,忘记玻璃碎裂的声音,忘记尖叫和哭喊。
不安又踏实,彷徨却坚定。
他们在恋爱,却看起来和别人的爱情不太一样。没有手牵手去过游乐场,没有用两根吸管喝过同一杯饮料,他们也并不向往。在他们看来,其实最幸福的事情是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人。难熬的深夜终于不再那么漫长,丢失睡眠的凌晨也不再惹人烦恼。
朴珍荣离开了家,住在林在范那栋破破烂烂的小屋里。
“...你见过人死吗?”
朴珍荣和林在范躺在狭窄床上,显得有点拥挤。他们知道对方都醒着,林在范打破空洞的平静。
“见过。”朴珍荣的声音很平淡,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小时候看见的,被枪打死的,穿黑西装的男人。子弹打进他的胸口,他抽搐了一下,倒在地上,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很响。黑色的血一点点蔓延,把他包围,他整个人都躺在血液里。”
“害怕吗?”
“害怕,我妈站在旁边用手捂着我的嘴,很用力,尖锐的指甲嵌在我脸上的肉里。”
“果然你们有钱人,见到的死法都高级...”林在范笑着说道,“我以为你这种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都看不到死亡的。”
“看得到...人是我爸杀的。”即便是说这种话,朴珍荣的声音还是很平静。
其实,谁都不是轻轻松松就活到今天。
林在范没再接他的话,他只觉得,原来对于“父亲”来说,要人性命都是那么轻易。
自己的,他的,都是如此。
朴珍荣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林在范望着天花板,都能感受到身旁那个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等到林在范转过头望向他,那一瞬间的心动。就好像黑暗中长长的铁路,蜿蜒曲折没有尽头,这时,火车头前的灯光缓缓穿过漆黑,浓雾都变得亮堂起来了。
眨眼,就像无数幻梦的交替。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你。”朴珍荣的手抚摸在林在范的脸上,感受到下颌骨的线条,下巴上短短的胡渣,“就是想你,好像失去了你很久很久,对你不可遏止的想念。”
林在范握住他的手腕,“你会离不开我吗?”
“离不开?”
“我希望你离不开我,失去我连呼吸都艰难的那种。我不是要你允诺你会不离开我,我是要你离不开我。”
“我离不开你,我用我余生去依赖你。也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林在范从来没有在床上对一个人温柔过,或者,在遇到朴珍荣之前,他对谁都简单粗暴。 干不干?干。 不接吻,不拥抱,没有疼爱也没有耐心。不是说干吗,那来吧。事后对她们唯一的印象,只有事不关己的心疼。
林在范用最老成熟练的模样来笨拙的恋爱,看起来好像什么都通晓,但其实爱得很缓慢,也很谨慎。他僵硬地拥抱住朴珍荣,感受他的心跳,沉重的呼吸声。
“我还是要很现实地跟你讲,我什么都没有。”
“有,你有好多好多东西,可是你自己看不到。”
林在范嗅着他发丝间独特的香气,轻声说道:“你很笨啊,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朴珍荣的脑袋埋在林在范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别人骗不了我,要是你骗我,请骗一辈子,实在不行,我付钱给你。”
林在范“切”了一声,带着笑亲吻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