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举步维艰。”


朴珍荣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家里固然不会由着他乱来。每次朴珍荣和林在范在路上遇到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朴珍荣都会条件反射的加快脚步，或者一瞬间戴上帽子，拉着林在范马上开始七拐八拐地甩掉他们。

等到朴珍荣回头看不到他们，才敢停下。两个人狼狈地靠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对视一会儿，一起笑起来。林在范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带着藏也藏不住的爱意和笑意。朴珍荣有点着急，一边笑一边辩解。

“和我谈恋爱多刺激啊，偶尔还能让你体验一下被追杀的感觉！”

林在范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朴珍荣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褪去，抿着嘴唇，低着头盯着地上的一粒石子。为难地磨咬着下唇，欲言又止。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抬头望着林在范：“对不起。”

“干嘛啊...喂，我很享受这种刺激的好吧。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朴珍荣很不想破坏林在范的生活。然而从林在范决定要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已经被改变了。他做好了十二分的准备去面对未来的所有变数，和他一起横跨那些艰难又漫长的岁月。

没有钱，大不了不那么挥霍。

晚上睡觉的时候，朴珍荣半干的头发还带点潮湿，枕在林在范的手臂上。“我很喜欢现在和你在一起的生活，一贫如洗的生活。当所有人都想用钱解决问题的时候，爱才会变的一文不值...我以前的生命里得到的爱累积起来，都没有这一段时间里拥有的多。你明白吗，那时候 只要我生病，感冒发烧，我妈就会急着带我打针吃药。然后我靠着化学药剂慢慢好起来。她都不会拥抱我，我再难受她都把一切交给药品来治愈。”

“可是我能给你的 除了拥抱 什么都没有。”

“那才是我一直都很想要的，你什么都不用给我。”


朴珍荣在一家便利店打工，当时去应聘的时候，原先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售货员两眼冒着星星盯着朴珍荣看：“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啊？是在哪里上学？”完全没有问任何和工作相关的问题，仿佛招聘牌子上写的“有一定工作经验”都是放屁。朴珍荣被她莫名的热情弄得倒有点害羞：“那个...我叫，朴镇荣，19岁，没上学。”他专门把名字的第二个音给改了，毕竟侦探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小姑娘毫无原则地就给了他这份工作，朴珍荣觉得她恨不得就把钱包掏出来伸到自己面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你拿！你需要多少拿多少！”

虽说这种工作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刚开始确实觉得有点奇怪。他不算认生，但确实不习惯跟陌生人侃侃而谈。他始终带着僵硬微笑，帮顾客刷条形码，装袋子，告诉人家总价格。

因为是24小时的便利店，有时候朴珍荣要在这里呆一整夜。渐渐入冬，天气越来越冷。朴珍荣半夜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整条街都变得昏暗了，只剩下这一间街角的便利店还支撑着一方明亮，玻璃门外面满是呼呼的风声。便利店里也有凉风从门缝里钻入，满满当当的货架显得很孤单，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街上零星有车辆驶过。

朴珍荣抓着身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由着原来朴珍荣的性子，肯定是身上别着的牌子一摔，锁上玻璃门就走，可能还会顺便把货架上的零食扔到地上泄愤。

但是现在他只能窝着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嚼着口香糖提神。玻璃门被推开，声音有点大，朴珍荣马上从沙发上跳下来，顺了顺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腹诽：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啊大半夜跑来便利店！

“不好意思啊...我...”

“珍荣。”

朴珍荣腿一软差点摔倒，林在范赶紧跑过去扶着他的胳膊。朴珍荣瞪着林在范，把胳膊甩开：“你不回家好好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怕你无聊来陪你玩啊。”

“滚滚滚，这儿不需要你陪我玩，赶紧回家睡觉去。”

“喂你现在这么没礼貌啊...”林在范一手撑着门抵挡着朴珍荣把他往外推。

“赶紧给我回家去啊！”

林在范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朴珍荣的手，伸出胳膊 脚下突然往前挪了一步，紧紧抱住朴珍荣，就像一只不讲道理的小狼一样。“总赶我走干嘛啊。”

朴珍荣突然间被温暖包裹，话卡在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夜里太冷了，外面这么黑，你一个人呆在这儿我特别不放心，如果你非要我一个人回家，我还会很自责...要知道，你本来不需要过这样的生活。”

“闭嘴。”朴珍荣野蛮地打断他，鼻尖却一直发酸，“你总说这个有用吗？这生活是我自己选的和你没关系。”

一整夜朴珍荣都敬业的没有睡，林在范陪他坐在一起，他们一人带一只耳机，里面播放着一首接一首的歌曲，朴珍荣托着腮帮子，一字一句地听歌曲的内容。而林在范趴在桌子上艰难挣扎，朴珍荣猜他肯定什么东西都听不进去。

直到清晨交班，都没有顾客。

扎双马尾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推开门跑进来。“镇荣啊辛苦了...诶这位是谁...”

林在范还没反应过来，朴珍荣像藏小动物一样 抓着林在范就拽到自己身后。“朋友。”

“哦，那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哇看你这位朋友也是够累的啊...”

朴珍荣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那好那就先走了...”一边僵硬地对她满面笑容，一边拉着林在范快步走出去。

林在范被他拖着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看穿一切似的。“人家女孩子好像对你有意思。”

“那又怎么样？”

“你考虑一下吗？”

“考虑个屁。”朴珍荣掷地有声，中气十足地噎回去，又赶在林在范阴阳怪气的开口前就说道，“你别瞎猜啊，我从不乱搞男女关系的...你没看我给她的名字都不是我真实的名字吗？”

“我还以为是她说话有口音呢。”林在范转而又故意逗他 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们的关系？”

“那我就是打算吓死人家。”

“有那么可怕吗？”

“相当可怕。”

“朴珍荣我觉得你不够爱我。”

“林在范我觉得你足够啰嗦。”


一路上，两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攥住对方，嘴上却谁都不饶人地打着嘴仗。就像两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装作很凶地说那些幼稚的语句，其实谁都不会松开谁的手。

悠长狭窄的街巷已经苏醒，卖早餐的小店早早地开门，穿着深色罩衣的大婶在店里忙活，豆浆腾腾的冒着热气。已经有晨起散步的老人三两成群，一致地带着毛线帽，腰上别着收音机，音质一般，滋滋啦啦地播报着时事新闻。

顽劣的孩子奔跑在街道上，偶尔有自行车骑来，车上的铃铛不停地响，孩子们贴着墙乖乖地等车过去，又疯跑起来。楼上不知道哪扇窗里传来一个女人气沉丹田地吼叫，还带着方言。“你们看着路！别光顾着跑！不让人省心！”

林在范和朴珍荣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是以前朴珍荣住在城市郊区的别墅独栋时从来不曾见过的市井生活，朴实无华，甚至看起来那么渺小卑微的小市民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钱，没有权势，住在老房子里，剩菜能吃好几顿。但是他们的生活，却是朴珍荣无限向往的洒脱和快乐。

牵着手走过脏兮兮的小路，钻进贴满了小广告的楼道，声控灯在白天是不会亮的，但是楼道里显得格外需要那盏灯，因为太阴暗了。

钥匙打开快要生锈的锁芯，屋子里是另一片光景，尽管有几件乱扔的衣服，没来得及收拾的饮料瓶。可是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里，地板上洒下一片明亮的光影。好像看到窗外渗入的阳光，阴冷的房间就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了一样。

朴珍荣从玄关走到卧室，衣服边走边脱，扔了一地的外套，卫衣，牛仔裤。等到走到床边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了。他一头扎到床上，闭着眼睛把被子乱七八糟地团到自己身上就开始睡。

林在范无奈地笑笑，认命似的帮他把衣服都捡起来，扔到脏衣筐里，走到卧室里帮他把被子展开盖好，自己轻手轻脚地躺到另一半床上，拍拍 野蛮地把被子全部自己霸占的朴珍荣。

“诶，行行好吧。”

朴珍荣一翻身，把被子蒙到林在范头上。林在范也不掀开 忍着笑 严肃地道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