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远指向CB97

哀绝狂欢 16

“我连活着都不怕,难道会怕死吗?”


朴珍荣站在无边的黑暗灰烬里。他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腥膻的气息在口腔蔓延,灼热的泪水又划过干了的泪痕。风吹在脸上,冰凉的痛感让他时刻记得自己活着,而且生不如死。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林在范的声音平静得漠然,那是让人听来心生恐惧的寂静,就如同暴风雨到来前,清冷的黎明,“没有人会想一切变成这样。”

“我会付出代价的...我会受到惩罚...我会下地狱...”朴珍荣就像一具空壳,念诵僵硬的咒文一样,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你让孩子们不要怕...坏人到最后 都会死的。”

“你别这么说。”林在范打断他,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心脏却已经紧缩抽搐传来无处发泄的疼痛。“我不会怪你,我甚至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可是我想,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想和你在一起的念头了。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但我不会永远都愿意和你在一起。”

朴珍荣其实不懂他的逻辑。

就像当初他不懂林在范眼中谎言和欺骗的区别。

他不明白 为什么爱一个人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不知道林在范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往常,朴珍荣会哭的,哭得像个小孩,然后耍赖的不许他离开自己,拿出他们曾经就如玩笑般拂过的承诺,那些早就不作数的保证。然后对他说,你看啊,你说过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

但是现在,他觉得好累啊,什么都不想说了,好像说什么都是空洞苍白,说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好累啊,就连呼吸都变得那么沉重疲惫。所有的器官和触感一起衰竭,朴珍荣仓皇地站在寒风呼啸的荒原。

他沉默,直到电话那头没了声响。

智能手机一点都不人性,连忙音都不给听。

朴珍荣失神落魄地把手机从耳边挪开,胳膊垂下来,手机从指间重重砸在坚硬的马路上。那长方体的孤独金属块就那样被抛却在道路旁边,屏幕一点点黑下来,朴珍荣一点点成为远方的一片残影。


林在范坐在沙发上里,窗外微弱的灯光 吃力地试图照亮那间漆黑的房间,那是这个渺小世界最后的几束花火。当它们燃尽了,一切就静止了。卖豆浆的小店门口再也不会悬挂着简陋的灯泡了,或者说,那些摆着小摊的破旧窗口,可能都要消失了。便利店要换上更加明亮的灯了,那会显得里面的商品更亮眼,但是一点都不温暖了。还是最初,那看着慵慵懒懒的暖黄灯光 让人最安心。

好累啊。

为什么一下子,所有人都被那么幽深的疲惫席卷。

分不清前后左右的方向,迷失在一片浓雾弥漫的森林里,漆黑阴森,荆棘密布。他们都是拼命想要挣脱的逃亡者,他们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朴珍荣不知道自己该游荡去哪里,他身无分文,拖着失去鲜活的身躯,走过了车来车往的主干道,又传过了拥挤熙攘的小街巷,他的耳朵里充斥着汽车鸣笛和人声鼎沸。又是一年的冬天,冬天总是显得特别热闹。人们穿得像球一样臃肿,笨重的走在一起,遮盖住身材的缺陷,因为一个弱智的笑话而疯狂大笑。火锅店里沸腾着炽热的蒸汽,男人们三三两两的碰杯,一饮而尽。冬天里大家看起来都是那么快乐,简单又平凡的幸福填补了他们或贫穷或落魄的生命。而朴珍荣悄然无言地路过所有人的幸福,然后对它们留下淡然一笑。默默祈祷他们忘记烦恼的时间可以久一点,更久一点...最后,他看尽了所有人的笑颜,自己流泪满面。

最后,他回到了家。

没有和任何人讲话,静默地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紧接着有上锁的声音。

朴珍荣明明困倦疲惫得双眼酸涩,蜷曲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失眠了一整夜。



王嘉尔在黑夜里来到林在范的家,他打开了一盏灯,灯光猛然打在林在范的头顶,就像一层繁荣的景象突然围绕在头上,尖锐的刺入双眼。他一动不动,缓慢地闭上眼睛。他听到有人的脚步慢慢靠近,然后身旁多了一个人的体温。王嘉尔侧过头望着他的鼻尖,苦涩地咽了咽口水。

“关上灯,好不好?”

王嘉尔愣了一下,赶紧点头。然后一切归于尘土般的黑暗,林在范长舒了一口气。

“在范哥,我小时候好崇拜你。”王嘉尔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要飘到遥远的地方,却又字字砸在林在范的心上,“我觉得你洒脱又无畏,我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人。你知道,我就是福利院里出来的小孩,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十六岁,我十四岁。离开福利院之后,我就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一直到现在。我见过你穷困潦倒,见过你顽强存活...可是你始终都没有害怕过,我觉得你做什么都很果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样。”

林在范抬起空洞的眼睛,凝望着不远处墙角的蜘蛛网,悬挂在那里,早已被它的编织者废弃。“我不是。我什么都在乎。你看到的我 不是我真正的 完整的样子。我其实一直这么腐坏着,溃烂着,嘉尔...你看错我了。我配不上你的崇拜,我只是个狼狈不堪的人,我一点都不潇洒。我挨过的每一次打,辱骂过我的每一个人,我经历过的每一程艰难的生命...我全都清晰的记得,可我没说过,所以显得我活得简单又幸福。”

王嘉尔的叹气声那么沉重,寒冷的哈气冻结成一层冰霜。“只要我们没有死,我们就是伟大的人。”

“...是吗?”

“无论是生存还是生活,本身就足够痛苦了,我们连这都能坚持,已经很伟大的人了。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痛恨珍荣,只是你不知道这一切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究竟该归咎给谁合适。然而珍荣又做错了什么呢?”

林在范不可思议地发现,他其实比自己成熟多了。

王嘉尔接着说道:“我们活在这么复杂的世界上,分不出对错的事情太多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敬爱院长,我舍不得那个小地方,我很难过。可这是我的痛苦,你感受得到吗?你只是对那里有感情,可我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有我全部的幸福和悲伤。...连你都不一定会明白我的想法,珍荣又怎么能对平凡人的苦痛感同身受呢?他不过是为了你,而吃力地体会我们的每一寸绝望。他本身就是个不幸的人,却还要多分担一份原本与他毫不相关的痛楚...在范哥,你不能这么对他。”


一切被逼到了死角,这是个自相矛盾又合情合理的故事。林在范是那么深爱那个受尽了苦难的少年,少年此刻彷徨地站在呼啸的风里,被吹的破碎坍塌,林在范想紧紧拥抱他,告诉他一切不是他的错,要他别害怕。可他又不得不质问自己,谁该去为那些流离失所的平凡生命负责呢?爱与恨交缠在一起,捆绑成解不开的死结,林在范把自己勒死在这死结里。

“嘉尔,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难多了。”

“不难,不难,一点都不难。”王嘉尔的手插在口袋里,犹豫着颤抖,“你只要爱他就够了,剩下的都不是你们的错...我知道其实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不过就是钱嘛...”

“不过就是钱...”林在范嗤笑着重复这句话,“你以为钱那么轻而易举就...”

“我有!我有!真的!”王嘉尔的手突然从口袋里抽出来,他果然还是个孩子而已,总是不自觉地加快语速,提高音量,来局促地希望别人相信他。他的手心静静地躺着一张银行卡,伸到林在范面前,恨不得举到他脸上。“这钱是干净的!我光明正大挣来的!真的!”

“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你现在还管得了这个吗?”

“嘉尔。”林在范扭过头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恳切又真挚,蒙着一层深灰色的悲伤,却依旧在漆黑里闪闪发亮。“你离开我吧。”

然后,林在范又眼睁睁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变得微弱,直至眼眸都是一片暗淡的神色,明亮没有了,他垂下了眼睫。他说,那 我就先走了?

然后他把银行卡扔在沙发上。

“密码是我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天。”


林在范终于哭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王嘉尔摸着黑走出那栋破破烂烂的小楼。远远地看见段宜恩站在一盏路灯下,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就像个深夜里徘徊的天使。王嘉尔凝望了他很久很久,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段宜恩冲上去抱住他的肩膀。王嘉尔没有挣脱,把身子转过去,迎合着他 也拥抱着他。“真巧啊,在这儿碰到你。”

“嘉尔,你恨我吗?”

“我爱你。”

“可是我都恨我自己。”

“那我也爱你。”

王嘉尔拥抱着段宜恩的时候,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东西,包括自己那模样已模糊不清的父母,包括自己从小长大的简陋福利院,那位格外照顾自己的老院长。还有自己初入社会时承受过的恶意中伤,为了那几张纸做的钞票,消耗着自己炽热的年华。

林在范终究是对的。

爱一个人,比恨一个人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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