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远指向CB97

哀绝狂欢 18

“万物都在变化,却不是越变越好。”


老院长带着孩子们失去了消息。林在范打了很多次他的电话,没有一次接通的。曾经的过往全都消失了,就像是被一阵风吹走了,摇摇晃晃。带着单纯活泼的孩子们和返老还童的院长,一起飞向没有痛苦的天堂。那块地方被铁皮围墙拦起来施工了。在地上挖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坑。林在范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一切正发生着,一切都在破碎,分崩离析。

林在范再次见到老院长,是一个偶然。他坐在高档的天价小区门口,将自己缩在单薄的破椅子上。他没有看到林在范,涣散的眼神里满是风沙,手里握着那只快坏了的收音机,里面咿咿呀呀地讲话。以前的乐观健谈,被岁月无情残忍地吹散。林在范远远地望了他好久,一步一顿地走到他面前。这他才反应过来,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收音机摔在了地上,他尴尬地飞快弯腰捡起来,冲林在范局促地笑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在范强忍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声音,努力维持一丝冷静。

他仔细端详了林在范一番,却释然地叹了口气:“我把孩子们送到别的孤儿院去了......那些孤儿院,我看条件都挺好的,比我原来那儿强多了。就是怕孩子们受欺负...早知道就让你教他们怎么打架了。”说完,他不自然地低下头。

“说什么鬼话啊!让好好的孩子跟着我学怎么变成混蛋?”

他笑了,笑声从干涩的喉咙里嘶哑地传来,难听极了:“对了,北朝死了。”

北朝死了,在这段寒冷的岁月。她终于可以像鸟儿一样飞翔,去到任何美好的地方了。

收音机还在没眼色地继续口若悬河。


林在范僵硬地点点头,再抗拒也要接受的现状对他张牙舞爪。

“起风了。”老院长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阴沉的天空,“你赶紧走吧,一会儿该冷了。”

难道现在还不够冷吗。


林在范几乎是被院长推走了。他还想用原来玩笑的语气对林在范说:“赶紧走吧赶紧走吧,别在我眼前 还碍事!”

这话传到林在范耳朵里,却刺得生疼。他知道以前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在范走远了,老院长却忽然匆忙地喊住他,从保安室里不知道拿出了一袋子什么,追到林在范旁边:“这个你帮我收着,收好了。”


那一袋子的东西挺沉的,用胶带封着口。

等到林在范走到熟悉的小路,明显能感觉拆迁办的人来过了,狭窄的路上还水泄不通的拥堵着。那堵被涂鸦得不像话的脏墙上,用刺眼的红色喷墨,写上了大大的“拆”字。

一双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盯着那一个字,陷入一片死寂。林在范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只是匆匆瞥了那儿一眼,就像没看到一样,把眼神挪到别处。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家里。他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一点点撕开纸袋上的胶带。

里面是一本本相册,有的已经上了年头,但是保存得很好,就连相册封皮上也没有灰尘。林在范翻开第一页,是耀眼的阳光下,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样子。他仿佛都能看到 院长拍照时的表情,笑得温馨又满足,悄悄地站在柱子后面,按下小小数码相机的快门。

那些照片,最早的还有用傻瓜相机拍的,就是要冲洗胶卷的那种。那些定格的瞬间里,林在范甚至看到了王嘉尔,坐在草地上,看着镜头 比着剪刀手。还有自己,自己混在一群孩子中间,笑得没心没肺的。

那也曾是他们的模样。

林在范跟着一张张冰凉的相片,回忆起过去的每一个飞驰而过的瞬间。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当时自己还跟一个孩子抢糖果,结果把他弄哭了,院长来骂了自己一顿。还有,一群小孩说要自己带他们去寻宝,其实就是在草坪上挖坑,结果挖了一个大坑,什么都没挖到,又讪讪地填回去了。院长质问的时候,所有人统一了口径,那块怪怪的草坪,是被外星人控制了才会那样。还有啊,林在范每次去孤儿院,进门之前,院长都要来搜身的,香烟啊打火机啊 没收了才能进去。有一次林在范根本没带烟,院长却一口咬定这小子是藏起来了,林在范就差把裤子脱了让他搜了。还有......

现在都没有了。


相册的最后一张,是林在范坐在草坪上,抱着吉他给孩子们唱歌。朴珍荣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一边搂着小朋友,一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林在范,眼神里满是深爱的痕迹。那温柔的星星都要从眼眶里溢出去了。

林在范很想哭,可是忍住了。仰着脖子撑了很久很久,喉结起伏颤抖着,用力的喘气,把温热的眼眶又逼回了干涩。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像是公共电话。

林在范接听了,贴在耳朵上,却一言不发。

电话那头同样沉默了片刻后,一个不能更熟悉的声音直直钻进林在范的心脏。


“我好想你啊,你怎么都不想我?”

“......”

对方那孱弱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你让我见你一面吧我求求你了...我就看看你 我保证 我保证!真的!...”

眼泪赢了,林在范还是哭了。

林在范看见朴珍荣,他坐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望到自己的一瞬间,腾的一下站起来,看得出来他那一刻的反应中,带着兴奋,紧张,无措,愧疚,局促,还有笨拙的讨好...

等到林在范走近他,他却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林在范不言语,只是深深地望着他。朴珍荣脸上一直带着不自然的夸张笑容:“别...别离那么近...我只是看看你。”

“你怎么跑出来了?”林在范压着声音,尽力显得平静。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我跟我的心理医生一起的。我妈让我跟他出来,因为她害怕我真的有什么病了 在家里一句话都不说...哈哈,怎么会啊,我只是很酷不想跟他们讲话啊......我过一会儿就回去了。”朴珍荣把能想到的话,连语言都不组织,就一股脑地说出来了。他把一切都说的那么轻松,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好像他从来都没有静默地熬过一个个深夜,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灰暗的日子。

“哦。”林在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珍荣。”

“诶!”他应答地很清脆,很用力。

“你看够了吗。”

这句话就像一场倾盆大雨突然浇湿了朴珍荣所有脆弱的伪装。他的眼眶一下子通红起来,闪亮的眼泪在不安地打转。他低下头,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眼泪顺着睫毛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

“嗯。”

朴珍荣的手撑着膝盖打算起身离开,林在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拉到自己的怀抱里。他比原来更轻了。

朴珍荣被他拥抱着,竟然有一种不安地危机感。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拥抱温暖不了几分钟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珍荣...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没关系,没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朴珍荣一连说了好多好多的没关系,就像是在安慰林在范,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没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该说对不起。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就走了。”

林在范不自觉抱得更用力了几分:“你说。”

“我们,是不是分手了?”

“...是吧。”

朴珍荣挣扎着从那个无法停靠依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脸上满是湿漉漉的眼泪,他两只手在脸上胡乱的擦干净。可是脸颊上的没有了,眼睛里还是眼泪汪汪的。他站起身,转过头对林在范粲然一笑。

“知道啦。那我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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