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永远指向CB97

哀绝狂欢 19

“你是不是快十八岁了。”


林在范站在几乎空旷的房间里,彷徨地张望四周。他不知道自己该带些什么离开,他连自己该去哪儿都不知道。衣柜里乱糟糟的衣服,抽屉里乱七八糟的药盒,橱柜里没有吃完的果酱,这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想带走。又想把它们永远遗忘。最后,他巨大的双肩包里只装着几本相册。相册中,有童年,有父母,有妹妹,有他一生中最短暂的芳华。临走前,他摔碎了窗台上的一只花瓶,碎片静静躺在地上,证明着少年曾经来过。

然后,林在范将外套帽沿压低,离开了,这一次,是永远离开了。


前半生中一切的不幸与灾难,在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林在范背着包,不回头地走在脏兮兮的路上。曾经住在这里的所有邻里街坊,或许以后都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这个世界变得快,茫然的人已被卷入这个恢弘的时代。在都市的繁华中浮浮沉沉。曾经那么紧紧相连的人,各自被抛入人海自生自灭,想到就心碎。

他去了城郊的公墓,因为不是节日,几乎没有人影。林在范坐在地上,望着眼前冰凉的墓碑,和墓碑上笑得温婉动人的女人。她还那么年轻,真好。旁边的墓碑上,相片是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林在范摸摸那浮了一层灰的脸庞,轻声地骂道,臭丫头。

“妈妈。家没有了。我要搬走了。”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妈妈。你没忘记我吧?”


那天傍晚,王嘉尔把烂泥一样的林在范拖回去了。林在范不挣扎也不反抗,眼睛只是一直看着远处那一片布满阴霾的天空,仿佛那里有一切他想要的答案。

林在范跟着他,回到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出租屋。里面堆满了东西,林在范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下。王嘉尔倒无所谓,大步在地上走着,衣服被他拖来拖去,踩在脚下。“别嫌我这里小,够你住。”

房间里的所有角落都昏黑着,没有一点光亮。空气中隐约有霉味,但更加浓烈的还是古龙水的味道。林在范知道,那只是为了盖住令人不适的霉菌气息,不然王嘉尔才不会庸俗到往死里喷古龙水。窄小的单人沙发上,垒着一摞衣服,因为接触不良而一闪一闪的灯,被王嘉尔笑着戏称为“浪漫”。

这就是王嘉尔日复一日栖身的阴冷角落。

“我没理由住在你这儿。”林在范突然拦住忙前忙后整理屋子的王嘉尔。

王嘉尔怀里还抱着一大摞东西,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林在范,然后慢慢地笑起来:“记不记得,你当时把我领回你家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对你说的。”

“嘉尔。”

“对了,你前一段是不是见到院长了?”

“嘉尔。”

“他还好吗?”

“......不好。”

王嘉尔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们从未想象过,原来在太平盛世还能经历这样直白凛冽的痛苦。比子弹穿过胸膛更加漫长难熬的悲怆。他们没有亡命天涯四海为家的孤勇,他们只想当世界上最平凡的人,却在汹涌的海面上飘荡着,上不了岸。

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真的是庸碌吗。可为什么庸碌,会成为这些少年一辈子最大的奢念。他们只想和别人一样,成为最最平淡无奇的模样。

命运在狠狠地摔打着他们脆弱的尊严。

踩在他们的脖子上。


各有各的 无法哭喊的悲哀。


“嘉尔,你是不是快十八岁了?”

“嗯,还有不到一个月。”

“你都要长成大人了。”

王嘉尔笑得很灿烂:“是啊。”

但是这场姗姗来迟的十八岁,终于等到了什么样的成人礼,在这时候谁都不知道。


那一整夜两个人都在说话,说一些有意义或者没有意义的话。王嘉尔问林在范是不是还爱朴珍荣,林在范笑而不答,顿了很久。“你猜呢?”

“不爱了。”

“你再猜。”

“那就是爱了。”王嘉尔往后靠躺在沙发上,懒散地伸长了腿,“你现在对人家的态度,可就像不爱了一样了呢。”

“是。”

“在范哥我问你,如果朴珍荣没有那样一个父亲,你还会和他重新在一起吗?”

“没有这种如果了。”


林在范永远无法忘记,那时候王嘉尔的表情,仿佛所有情感都纠缠在一起,那么难以读懂的复杂。


一个月后,一个如同重磅炸弹一样的消息撼动了这座城市,引爆了舆论媒体的导向。

盛荣董事长因车祸于今日凌晨不幸离世。

朴珍荣明明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外界巨大的质问推向了风口浪尖。无良记者发挥尽自己的想象力编造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豪门恩怨。他们疯狂报道一个死去的亡灵,他艰难的创业经历,他曾经的爱情故事,他妻子的来龙去脉,他儿子是否有出息,他是否也不能免俗的 在外面有一堆的私生子。长篇大论里,有好话也有难听的讥讽。果然有不少的报道将朴珍荣的母亲写成狐媚的婊子,将朴珍荣写成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朴珍荣被公司的人拦住,要商议什么新闻发布会的事情。母亲无比苍老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言地整理亡人生前的遗物。他们被关在一座高墙里,记者不会明白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毕竟,那些努力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也仅仅只是别人痛苦一生的观望者。


西装革履的陌生人,口若悬河地说了好多好多。朴珍荣却只是环望着 自己父亲的办公室。原来它那么大,金碧辉煌的华丽,装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奢侈的气息。童年的时候自己总是毫不顾忌地冲进那扇干净得透亮的玻璃门。和其他职员姐姐打闹时,她们没有资格进到这间办公室来抓自己,小珍荣就透着玻璃门,对她们做鬼脸。后来,朴珍荣总带些小东西来这里,航模飞机啦,发条小火车啦,一小盒水果糖之类的。那时候已经没有人陪他玩了。再后来,他就不愿意来了,宁愿一个人游荡在空旷的马路上,也不肯再待在那间满是数据文件的办公室了。他最后一次来,是因为拆掉福利院的事。他记得当时自己崩溃又绝望。对那个人喊叫,哭喊,歇斯底里。而他坐在真皮靠背椅上,眼睛里是残酷的漠然。


人可真奇怪,明明那么痛恨他,他走以后,却还是忍不住去悄悄地怀念曾经远去的年华。

朴珍荣干涩的声音打算了他们的话。

“新闻发布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一下子就急了,骂他不懂事。告诉他新闻发布会对一个企业的重要性,告诉他现在公司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摇摇欲坠的现状。股价濒临跌停,等等等等。

朴珍荣抬起苍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群人最终窝火地走了,朴珍荣麻木地注视着他们眼中的厌恶,内心不起波澜。

“珍荣。”母亲向他走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等她走进了,朴珍荣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架航模飞机玩具,拼装的那种。机翼有点松了,母亲的手指小心地扶着,“这是在你爸爸的抽屉里找到的,那边还多着呢,积木啊,飞行棋,都有。要不要来看看?”

朴珍荣看到摆满了一桌子的旧玩具,包括自己找不见很久的一盒乐高。突然之间哭了,眼泪停不住 直直地砸向地面。他渴望如同一个孩子那样号啕大哭,却发现再怎么用力也喊不出声音了。一些微弱的呜咽声,只有自己听得见。


林在范是无意间在手机上看到这条新闻的。只觉得轰然一声,不可思议。

“珍荣的父亲去世了。”王嘉尔的声音波澜不惊,平静地像深不见底的潭水。他的语气就像汇报一件不能更平凡的小事,没有人能联想到,有人在他的话里死去了,成了一具狰狞的尸体。

林在范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强烈预感。他尽力遏制那些黑色念头的生长,可它们张牙舞爪,不理会任何威胁。

“我知道,你在哪儿?”


“正要去自首。”

评论(8)
热度(11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九西也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