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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珍荣又一次接他爸的电话，只说了两分钟。

林在范坐在旁边摆弄电视遥控器，就听见朴珍荣接通了电话以后，应了两声，干笑着尬聊了几句以后，一点都不留情面地挂掉了电话。

“No Jam！”朴珍荣一甩手把手机撂出好远。

林在范瞥了他一眼：“我老板跟你说什么了？”

“你老板说，他要给你找个新老板娘，问我同不同意。”

“所以你同不同意？”

“我的意见一向不重要。”


朴珍荣的父母自从在几年前离婚以后，就秉承着“互不干涉 各自安好”的宗旨。朴珍荣他爸作为一个有钱又尚未老得颤颤巍巍的黄金单身汉，最近一直在寻觅合适结婚的对象。朴珍荣从来不过问他这点破事儿，爱咋咋地，想结婚就祝你们白头偕老，不结婚就祝你财源广进。

就这么简单。

他最近有一个往来比较密切的女性伴侣，一直有进一步发展的意向。对此朴珍荣完全没意见，也完全不干涉。但是可能是出于某些根深蒂固的民主思想，他老爸总是想不停地追问他的想法。

到后来就变成这样，实在是懒得再回复他了。


“他可能会和那个女人在国外结婚，然后再生一个拥有高贵外国国籍的小孩。”朴珍荣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嘴里塞着一块桃子，“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可怜的孤儿。”

“神经病吧你。”林在范抬着眉毛看着他，“我老板打算长期定居伦敦了吗？”

“反正，他不是本来就跟你说的是，等到他把英国那边安排好，就把我接过去吗。”


林在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了顿，故意说道：“那万一他又改变主意 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呢？”

朴珍荣一边嚼嘴里的东西一边望着林在范。咽下以后也盯着他看了半天。


“我倒盼着他别带我走。那我就能一直跟着你了。”


林在范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寒假短暂，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 以至于它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天都塞得满满当当，好像每个瞬间都可能会有让人心动的事情发生。朴珍荣每天都过得小心谨慎，生怕错过了哪次心动的痕迹。

朴珍荣和林在范一起过的新年。

准确地说，是跟他，他的一群同事还有工作一起。

在除夕夜还在加班工作的，并不只有他们。附近商业圈 高大气派的写字楼里，永远都灯火通明。那些表面上西装革履光彩照人的普通年轻人，就是这样没日没夜地拼出了在这个城市的一席之地。朴珍荣趴在落地窗旁边向外看，这座城市的夜景是金灿灿的灯海，路灯，霓虹灯，川流不息的车辆灯光，还有同样闪烁在高档小区和陈旧老房的万家灯火。

拔地而起地一座座连排的写字楼里，总有某层亮着灯，可以远远地看到里面的人来来回回地忙碌。


朴珍荣现在按理说应该在写作业才对，但是他会那么老实本分吗，他不会。

他从窗边走回办公桌这里，坐在黑色的窄小沙发上，悄悄地观察着这里加班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林在范也一样。所有人都在会议室的一张大桌子旁边围着，朴珍荣自然是被请到一个偏僻的小角落去。他很认命地背着自己的书包走向了最远的一把椅子。但是他基本上屁股没挨过那把椅子，要么这边转转，那边看看。要不然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暗中观察林在范。


这个时候的林在范比往常都要好看。白色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脖子上，袖口挽在手臂的位置。两只手拿着两张印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来回比对着看。

他们说着朴珍荣根本就听不懂的内容，争得不可开交。但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又争着争着就笑起来了。林在范笑得特别开心，一边笑一边拍桌子：“严肃一点！”

一群人就笑得更夸张了。

朴珍荣趴在沙发扶手上悄悄看着那些成年人无趣世界里 这一点无趣的快乐。竟也不知不觉地跟着他们一起笑了。只是朴珍荣笑得很含蓄，嘴角上扬出一个忍也忍不出的弧度。望着林在范满眼都是抑制不出的星星。


偶尔林在范会四处张望着找他。然后朴珍荣就会腾得一下坐起来，然后傻里傻气地冲他挥手：“嘿！我在这里！山那边的朋友！”

林在范想笑，但是还是象征性地控制了一下。“你带来的作业到底写了多少啊？”

“我现在就去写！”朴珍荣赶紧溜回自己的位置上。被催促写作业，不仅不烦躁，反而还有点美滋滋。



然后他装模作样地往作业本上乱画一通以后，再一次撒欢似的满屋乱转。

往后林在范慢慢也懒得管他了。

朴珍荣的脑袋钻到林在范旁边，在林在范低头看东西的时候，凑在他面前。

“你在看什么呀？”

林在范的睫毛颤了颤，眼睛也不抬地说：“我在看你看不懂的东西。”

“...”


或者朴珍荣嘴里塞满了饼干，但是追在林在范屁股后面不停地问。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我们吃饭吃什么啊？”

“都快九点了你为什么还不吃饭啊？”

林在范猛地一停脚，朴珍荣就刹不出车地一下子撞在林在范身上。林在范转过身看他，朴珍荣站在原地傻笑。

林在范认真地问：“你自己吃饼干为什么不给我吃？”


“我...”朴珍荣愣了一下，飞快地窜去把饼干袋子拿过来，恨不得举到林在范脸上，“你吃啊吃啊。”

林在范本来还想提醒他，给其他人也分一点。后来他才意识到，好像朴珍荣热情洋溢地蹦蹦哒哒给所有人都分过了，唯独忘记了自己。

真实地心痛流泪了。



零点左右，这个城市的穹顶开始绽放烟花。

满屋的人一瞬间撂下手里所有的东西，A4纸堆了一堆，没盖笔帽咕噜噜地滚到地上，没有人慌着去捡。他们都争相挤在了落地窗旁，仰望着高楼林立之间，那一方狭小空间中被点亮的夜空。这是这个忙得团团转的除夕夜，最有年味的一刹那绚烂。林在范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那群一下子回到四五岁 惊讶着怪叫的同事。他没去凑那个热闹，他留在桌子边发呆。他其实觉得很对不起这些和自己熬了大夜的同事，但再想想，大家想活得更好，辛苦是必经之路。


朴珍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声不响地溜到了林在范旁边。

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别咳了，我看到你了。”

“哦。”朴珍荣无趣地拖着长音回复他。


林在范今晚格外爱笑。他脸上还是挂着一种很温和很清甜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像个大不了朴珍荣几岁的少年。“趁烟火还没结束，你要不要许愿？”

连朴珍荣都觉得幼稚的想法，真实地从林在范嘴里说出来，让气氛一下子有点傻得可爱。

朴珍荣回头看了看窗外。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悄悄地，虔诚地诉说出自己那千篇一律的愿望。


等他睁开眼睛，林在范问他，你想好啦？

朴珍荣点点头。

“好。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对着烟火许愿 到底有没有用。